第一縷陽光透過平房的窗戶照下,是五點二十二分。

從簡樸的木床中清醒,鄧毅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起身、下床、洗漱、穿衣。

推開斑駁木門,映入眼簾的,仍舊是棚戶區那條狹窄逼仄的衚衕,距離夢欣生日宴會,已經過去了兩個半月。

沒有了夢欣提供的股市資訊,鄧毅自然失去了這唯一的收入來源,也灑脫的退掉了別墅、賣掉了汽車,回到閔行棚戶區的這棟小平房中,重操舊業,幹起了地攤小吃的營生。

沐浴了幾分鐘陽光,鄧毅回到屋內,開始將小吃攤需要的鍋碗瓢盆等工具搬到門前的三輪車上,最後從床邊拿起一本被翻過很多次的小書,小心放在懷裡。

鎖好門,騎上三輪向著擺攤的位置蹬去。

“早啊.”

“這不是鄧大老闆嗎?”

“又去擺攤了?”

一路上,衚衕內熟識的街坊鄰居,或是友善、或是譏諷的打著招呼,鄧毅不開口、不反擊,只是以微笑應對,不多時就騎出了棚戶區,進入瀘閔公路。

他看到萬千變化的莘莊立交橋、騎過安靜流淌的定蒲河,途徑綠植成蔭的錦江綠地、遠瞻晨霧瀰漫的後灘公園。

這一切沿途美景,在失去了擋風玻璃的過濾下,緩慢的格外真實。

“讓一下,讓一讓……”大拇指按動著壞掉的車鈴,三輪車拐入露天市場內,鄧毅找到一個角落停下,架鍋撐傘,支起了小攤子。

“今天來到蠻早啊.”

旁邊水果攤的老闆走過來,一邊幫著拿東西,一邊開口道。

“嗯,睡不著,就早點來了.”

“年輕人哪有睡不著的,以後晚點來,這地兒我也幫你佔著.”

“行,以後哪天我要是來晚了,大哥您就幫我佔佔位置.”

攤位支好,老闆坐回自己的水果攤前:“要我說,就以你的手藝去飯店當個大廚多好,何必起早貪黑的做小販.”

“飯店那種環境不適合我,做小販挺好的,而且大廚也要需要起早貪黑的.”

繫好圍裙,鄧毅認真仔細的洗乾淨雙手,擰開煤氣閥門,點火,轉頭看向水果攤老闆:“大哥您還沒吃早飯呢吧?給你做張捲餅.”

“那就謝謝啦,你做的捲餅,每天吃都吃不夠.”

老闆笑著拿起一大顆芒果,放在鄧毅的三輪車上:“昨晚新進的芒果,嚐嚐.”

“謝謝.”

鄧毅點點頭,專注的開始做起了捲餅。

一張捲餅,一顆水果。

這是兩人之間的“不等價交換”,彼此也倒心照不宣。

“呼呼呼……”將火候調節至合適的大小,他從紅桶中取出兩顆土豆放在菜板上。

土豆的外皮早已削好,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黃橙橙的色彩,宛如寶石。

“砰!”

刀影落下,並排的土豆被切成四塊,挑出其中最大的一塊,鄧毅全神貫注、手法利落把它切成了兩土豆絲,放入油溫適中的黑鍋裡。

“滋啦!”

伴隨一瞬間激起又落下的油炸聲,他熟練兌入調料顛起勺。

粗細均勻、長短一致的土豆絲在熱油與火焰中翻滾,蔓延出一縷縷澱粉的芳香。

水果攤老闆湊上前嗅了嗅,咂舌道:“手藝真是了不得,都能給那些大官和大老闆們做菜了.”

鄧毅顛勺的動作一頓,微笑:“他們可不需要我這樣的廚師.”

……隨著上班時間漸漸臨近,越來越多的上班族路過鄧毅攤位,被鍋中那濃郁的香味吸引,自覺排起隊來。

在羊群效應下,熟客與新客組成的隊伍越來越長,鄧毅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平均五分鐘就做出一張捲餅,收取四元錢,是他曾經擺攤時制定價格的十分之一。

雖然為了品質與味道,他仍舊堅持小鍋炒菜,一鍋菜一張餅,但在用料上,早已不選擇那些價格高昂的食材,對調料的追求也沒那麼苛刻。

普通的土豆、普通的鹽,普通豆油、做給普通人。

並不是越昂貴的食物越可口……當最後一位顧客接過捲餅離去,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兩點點。

熄火、擦汗、洗手,隨後鄧毅從三輪車上拿出一個小板凳坐下,開始短暫的休息。

“今天生意也很好啊,賣了有兩百多張吧?”

一旁的水果攤老闆湊上前道。

“老哥算的比我都清楚.”

鄧毅看了眼紅桶裡的剩餘土豆,點頭:“差不多有兩百張.”

“你做的太慢了,那麼多人排隊,大多數都是等不及跑了,多可惜啊。

你為什麼不大鍋炒菜?一鍋炒他個幾斤土豆絲,能多賣出好幾倍.”

“大鍋炒就不好吃了,即粘鍋,火候還不均勻.”

“就你這個手藝,再不好吃能不好吃到哪?反正那些上班下班的就圖個快,也不是吃大餐。

為了四塊錢沒必要這麼費事.”

“如果我還計算那點得失,現在也不會來做小販.”

從懷中拿出名為《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小書,鄧毅翻開記下的頁數,邊看邊道:“無論是做廚師還是做人,都要給自己留那麼一點底線吧.”

“你倒是扯得遠.”

水果攤老闆擺擺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也沒有多遠.”

喃喃自語了一句,鄧毅嘴角上揚一抹笑意,認真翻看了起來。

已經到了他看書的時間了。

“老闆,要一張捲餅.”

不一會,一位顧客走到攤位前喊道。

“現在休息,三點開始賣.”

鄧毅頭也沒抬。

……“一張捲餅,還有了嗎?”

五分鐘後,又走來一位顧客。

“我在看書,不賣.”

鄧毅翻了一頁,伸手指向左邊:“前走五十米就有一家捲餅.”

……“捲餅快點,我著急.”

“左走五十米……”……直到兩點五十五分,鄧毅才依依不捨的合上書,放進懷裡,準備五分鐘後的工作。

而此時,兩個有經驗的熟客已經站在攤位前排起了隊。

鄧毅笑著對他們點點頭,開始清洗雙手、整理菜板、新增調料。

當新增到草果粉的時候,他從三輪車內拿出了一盞油燈。

正是阿拉丁的神燈。

草果粉,也正裝在燈壺裡。

事實上,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他原本是想把這盞燈當成夜壺的……撫摸了幾下燈神,鄧毅喚出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虛擬地圖,面色複雜的尋找著。

這是他天都要做的事情。

只為了看一眼那個代表八號許願者的紅點,今天,在什麼位置。

突然,他愣住了,眼睛瞪的溜圓。

今天,八號許願者的位置……鄧毅僵硬的轉過頭,看向了右側。

那起伏的微風中,一位紫裙飄飄的長髮少女,正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