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這句話如平地驚雷一般炸響在眾人耳邊。

不是抗旨?難道……

眾人還想問些什麼,可陸一也不是吃素的,眼神往旁邊一瞪,其餘的人就都老實了。

沈梨略帶驚訝地望著不遠處的陸辭,短短几日間,他們竟然見了有足足三次,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這麼想著,一時間她也沒了喝酒的心思,起身對陸辭搖搖晃晃地行了個禮,就打算直接離開。

奈何這望月樓座無虛席,人數眾多,自然也有些狹窄。

路過陸辭面前時,沈梨為躲開旁邊一人,竟一腳踩了裙襬,就這麼直直向一旁摔去。

長風立即伸出手打算接住自家小姐,卻沒想到有一隻手比自已更快,一把抓住沈梨的胳膊,將她給拉了回來。

天旋地轉間,沈梨只覺得面上一陣清風拂過,帶著淡淡的花香。

那花香聞起來好生熟悉,就好像藏在了某個記憶深處,一時間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她穩穩地站在了陸辭身前,面前是寬闊的胸膛,此時微微震動起來,發出略帶深沉的聲音。

“小心些。”

陸辭的聲音還是淡淡的,沒什麼情緒,但只有他自已能聽到胸腔之下那正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沈梨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心慌,她往後退了一大步:“多謝世子殿下出手相救,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華燈之下,明月當窗,熱鬧非凡的望月樓裡幾乎所有人都目睹了這一幕。

傳聞中不近女色、對所有女人都面若冰霜的世子殿下,竟然主動伸手接住了那今日才剛退婚的沈家小姐!

幾乎所有人都記得好幾年前凌王世子還未前往西北時,曾在宴會上直接將被女子碰過的外袍生生割斷。自此之後京城中大部分女子都對凌王世子更愛慕有加,畢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而且大家都得不到,便沒有特例,其餘的人也不會心生嫉妒和羨慕。

可眼下看來,多年來的平衡在今夜被打破了。

陸一望向匆忙離開的沈梨,“世子爺,咱們這是何必呢!就為了說上一句話,您來望月樓這件事就被直接暴露了,咱們回去之後怎麼跟王爺交待?”

“不用你操心。”

陸辭以手掩面輕咳一聲,掌心裡留下了一絲血跡。

“您這毒愈發嚴重了,若找不到千面聖醫……”陸一皺著眉頭,滿臉著急。

“我心裡有數。”

陸辭踩著月色,離開了這紛紛攘攘的望月樓。

……

金絲雕花木床上,慵懶的女子伸了伸懶腰,瀑布般的長髮乖巧地搭在腦後,她半眯著雙眼,打了個哈欠道:“紅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紅豆熟練地端來了一盆水:“小姐,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明媚的陽光從窗外透了進來,沈梨捏了捏眉心,昨夜回來後,她做了一個夢。

一個關於上輩子的夢。

夢裡的她已經瞎了,只能一個人坐在寂靜的院子裡,抬頭想象著夜空中的星星。

彼時蘇聽晚還未嫁給傅遠舟,只是沈梨身染重病,思緒難全,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於是偷偷從被窩裡鑽了出來,一路摸黑到了院內。

一個目盲且口不能言的、被冷落在後院的夫人,是得不到丫鬟們的上心的,她們早早就睡下了,沒有一人發現沈梨的動靜。

因此沈梨時常在夜深人靜之時,艱難地從屋內小心翼翼地出來,就坐在院內那棵大樹旁,靜靜地度過這難熬的時光。

夜裡微涼的清風從面上拂過,耳邊傳來無數聲蟲鳴,這是沈梨唯一能感受到自已還確切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法子。

今夜月色應如往常,卻不似往常。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有一男子聲音從頭頂傳來,沈梨推測他是坐在屋頂上。

若是換了個人,定要疑心這開口的是鬼神還是心懷不軌的毛賊,可本就將死之人,自然不怕這些。

沈梨微微一笑,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抬頭,企圖去尋找那人的蹤影,可是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你怎麼不說話?”那男子的聲音又從前方傳來,聽腳步是落在了自已面前。

臉上被冰涼的觸感拂過,沈梨只覺得面前的人好似萬分溫柔般喃喃道:“莫要哭了。”

鼻尖充斥著一股清雅的花香,那似乎是……

梨花香!

沈梨從夢裡回過神來,紅豆已經將吃食全都擺好了。

她搖了搖頭,甩去了腦中無端的猜想。

雖記不清那男子的聲音了,但僅憑這若有似無的梨花香,怎能得出那人是凌王世子的結論。

應該是她想多了。

“紅豆,最近幾日可有來自江州的書信?”

距離給外祖家寫信已經過去了好幾日,雖說路途遙遠,但沈梨叫人託了關係走的加急,按理來說回信應該已經到了。

紅豆遲疑地搖了搖頭,“沒有收到任何來信。”

沈梨嘆了一口氣,“罷了,或許是外祖家不願再與我們有任何來往。等用過膳後,讓趙管家把沈家名下所有鋪子的賬冊給我,今日我要查賬。”

“是,小姐。”

日頭正盛,院外樹上的知了不停地歌頌著夏日的炎熱,屋內卻是一片涼爽。

兩個冰盆一左一右地放在圓桌旁,而那桌上擺滿了厚厚的賬冊。

沈梨隨手拿起一本,就聽旁邊的趙管家提醒道:“小姐,可需要找些賬房先生來幫忙理一理?”

畢竟這些沉積已久的賬冊數量之多,理起來十分不易,更何況他在府上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自家小姐還會看賬本。

從前十七歲的沈梨自然是不會,但如今的她卻也算得上是精通,畢竟上輩子最開始那幾年一直是她在打理府內府外的大小事務,直至她被下了毒,這些事情才慢慢交由傅遠舟做了。

“不必,我親自來理。”沈梨挽起袖子,拿了一隻毛筆,一把算盤。左手快速撥動,右手則是在賬本上寫寫畫畫。

趙管家起初有些不放心,站在沈梨身後看了一會兒後,連忙詫異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