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笑了。

嘲諷的一笑。

那些曾經愛過的真情實意,早就在那段眼不能視,口不能言,丈夫另尋他歡的日子中消失殆盡。

那時的她身在漆黑的世界中多麼孤獨,最為親近的紅豆和長風都離開了,自已又身患重病,周圍的丫鬟全是蘇聽晚特意派來折磨她的。

沈梨對傅遠舟那些天真的情感,早就在那段時間中消失了,現在剩下的唯有恨與不甘。

“梨兒,這是吃了何物,怎的臉上起了這麼多紅疹?紅豆,你是怎麼照顧你家小姐的?”

傅遠舟在沈梨旁邊坐下,便不怒自威地看向紅豆,開始責怪起丫鬟來。

而蘇聽晚也是自來熟一般在沈梨的另一邊坐下。

沈梨被這二人一左一右包圍著,又覺得有些反胃了。

“與紅豆無關,”沈梨眉頭微微皺起,見傅遠舟似乎還要開口責怪紅豆,便直接打斷道:“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們二人怎麼一起來了?”

傅遠舟和蘇聽晚皆是一愣,雙方眼神不著痕跡地對了一眼,“只是恰巧碰到罷了。”

沈梨自然是沒有錯過二人之間的暗潮湧動,心裡卻想著自已以前可真是眼瞎,這兩人在她面前眉來眼去的,自已竟然沒有發現。

若是前世蘇聽晚所說是真,這兩人現在都已經到了互訴衷腸的地步,竟還能裝的這般陌生,當真是好演技!

“梨姐姐,你這滿臉的紅疹,若是不仔細找人來瞧一瞧,萬一落下了病根,傷了臉可如何是好?”

蘇聽晚臉上掛著擔心,柳眉微微彎起,似乎真是為了她好一般,“肘子這般油膩的東西,還是不必吃了。況且這肘子吃起來頗為不雅,你看你滿嘴是油的模樣,哪有半點正經的閨閣女子的樣子?”

這話便是在暗指沈梨不是個正經的閨閣女子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嫌棄的眼神看向沈梨,“紅豆,趕緊這些菜都撤下去,換成平日裡那些清淡的。”

話音一落,周圍鴉雀無聲。

若是從前的紅豆肯定已經開始撤菜了,但如今的紅豆卻一動不動,似乎根本沒聽見。

蘇聽晚的臉上便掛了些尷尬,求助的目光似有似無地從傅遠舟身上劃過。

傅遠舟的聲音有些冷了,“紅豆,要記著你自已的身份。蘇小姐是沈家的客人,她說的話你一個下人竟敢不聽?”

紅豆默默翻了個白眼,依舊不為所動。

沈梨看著這二人熟稔的模樣,倒是比她還像這裡的主人了。

她心中冷笑一聲,拿著筷子的手一抖,方才被耽擱了時間沒有吃進嘴裡的肘子就那麼直直地朝一旁飛了過去——

啪唧一下,正中蘇聽晚的臉。

“啊!”蘇聽晚發出一聲慘叫。

水晶肘子上桌有段時間了,那湯汁早已不燙,甚至有些凝固了。

沈梨那一下扔得極準,蘇聽晚只覺得嘴上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便不自覺地伸手去摸,直到手上傳來滑膩的觸感,她定睛一看,是褐色的湯汁。

肘子落在了地上,湯汁卻留在了她的臉上。

此刻蘇聽晚整個嘴邊一圈都是褐色的湯汁,配上她那僵硬的臉色,顯得滑稽又可笑,平日裡那副柔弱的樣子蕩然無存,眼神惡狠狠地盯著沈梨。

“不好意思,手滑了。”沈梨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梨兒,怎麼對蘇小姐這般無禮,”傅遠舟眼神看向蘇聽晚,又馬上挪開,“紅豆,還不帶蘇小姐去重新梳洗一番!”

蘇聽晚今日正巧沒帶手帕,她滿嘴是油,精心挑選的白裙上一大塊顯眼的褐色油印,氣得差點暈過去。

偏偏傅遠舟還在這裡,還看到自已那麼狼狽的樣子,不過這也許是個機會。

想到這裡,蘇聽晚眼裡便蓄滿了淚水,滿臉委屈。

“不怪梨姐姐,是我自作主張,想要為了梨姐姐的身體撤掉這一桌油膩的菜……”

傅遠舟看她這模樣有些心疼,可今日紅豆不知怎麼回事,竟然不聽他的話,想到這裡他對著沈梨便帶了一絲怒氣。

“沈梨,明日我們本該成親,你私自推遲日子也就罷了,如今連你的丫鬟也不聽我的話了,你把我傅遠舟當成什麼了?”

當成一坨屎。

沈梨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十分無辜,“我只是手滑了,也與蘇小姐道歉了,她在沈家住了這麼久,莫非連自已住哪兒都忘了?還要紅豆帶她回去?”

“你……”傅遠舟一時語塞。

蘇聽晚見此狀況,連忙起身,似是捂著臉哭著跑了。

傅遠舟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旁邊好整以暇坐著的沈梨,總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同。

外貌與平日無異,只是臉上多了一大片紅疹,看著有些難看。

他明白了,原來沈梨是因為他沒有關心她臉上的紅疹,有些生氣了。

想到這裡,傅遠舟擠出一個笑容來,“梨兒,你的臉可還好?”

“不怎麼好。”沈梨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手帕上並沒有任何油漬,可見蘇聽晚方才說她吃的滿嘴是油完全是在胡謅。

“要不我現在去請大夫來給你瞧瞧?”

“不必。”

傅遠舟的話都被沈梨堵了回去,他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

“明日便是成親的大好日子,你今日又是在鬧哪一齣?廚房、賓客還有各種籌備都已做好,偏偏你今日生了紅疹……”

沈梨心中冷笑,繞了半天終於到正題了。

“你要推遲成親的日子,為何不派人與我商量一聲?私自改日期,將我的臉面置於何地?”傅遠舟的聲音裡全是指責。

當然是將你的臉面踩在腳下。

沈梨微微一笑,“可是你出門去了哪裡並未告知我,事態緊急,我只好自已做主了。”

傅遠舟是今年的探花郎,但殿試過後聖上還未授予他官職,因此這段時日他本無事,卻總是往外跑。

上一世沈梨相信他,並未過問,如今想起來卻是十分懷疑。

他一個曾經的寒門學子,現在的無業遊民,不好好準備親事,到底去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