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元展的連續兩擊,雖然稱不上耍詐,但確有取巧的成分,世家子弟身邊的護從,以及交好的子弟,紛紛喝罵出聲。

這人乃是琅琊王氏之子,王渙。生母乃是靖北王趙廷珍之女,大燕的郡主。論起出身地位,盧元展是沒法跟他相比的。

王渙緩步走到盧元展身前,說道:“現在給你兩條路選:一、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說三聲“我錯了,求二爺寬恕!”;二、今 天 死 在 這 裡!”

盧元展不再說話,他知道禍已闖下,如果處理不當,說不定會禍及家族。但讓他磕頭求饒,不如殺了他!

盧元展昂頭、沉肩,氣息下沉,雙腿微曲,已擺好架勢!

王渙臉色陰沉如萬年寒冰,“有種!這是你自已找死!”王渙大喝聲中,一掌已狠狠的擊在盧元展胸口。

一掌擊下,盧元展被擊飛出去,半空中吐血不止,這一掌已傷了心脈。

王渙也是嘴角溢血,他竟動用了秘法!不惜自身受損,也要殺死盧元展!

盧安漣疾步奔向盧元展,卻被王渙的幾個護衛擋住!三掌還未打完,任何人不得干預!

此時,已是死局,這本就是公平約鬥!對方身份高貴,雙方又都打出了真火,在場足有數百人,可惜無人能夠阻止此事!

盧元展艱難起身,卻根本站不穩,又是一跤跌倒,只得半伏著身子昂起頭來,要硬受王渙接下來的兩掌。

“骨頭倒是挺硬,可惜腦子不靈光,因你選了一條死路!”王渙走到盧元展跟前,高舉起手臂,這一掌落下足可要了盧元展的性命。

“老二,停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一道聲音從樓上傳來,這聲音聽上去慵懶至極,帶著一絲戲謔,一絲玩弄,甚或一絲不屑。

樓下的眾人聽在耳中,只不過好似聽到,哪個宿醉的公子哥,醉眼朦朧之際,發出的一聲感嘆,就像他夙夜飲酒,未能盡興,輕笑著道“紅玉,上好酒!”。

這在眾人聽來,本是毫無威勢的一聲,但偏偏暴怒不已,抓狂至極的王渙王二公子,聽到此語,高舉的手掌,在半空中緩緩的握成了拳頭,卻是不曾落下分毫。

“大哥!”王渙不甘的仰頭,對著樓上喊道。

能在這酒樓消遣的世家子弟,怎會不認識王渙,怎會不知道王渙的大哥,江北王郎——王何!

世上沒有完人,如果有,那就一定會是王何!

他是琅琊王氏的長房長孫,生母乃是清河崔氏的嫡女,與王渙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王何長相俊美,身形偉岸,修行資質之高,在這一輩世家子弟中,可說是無人能出其右,文武雙開,玄念兼修,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而且生性瀟灑不羈,為人率性灑脫。

無數世家子弟對之尊崇備至,無數貴婦少女為之傾倒著迷。

眾人還在觀望之際,一道身影從樓上下來,已到了王渙跟前,他微一低頭道:“二公子,公子請您到樓上一敘!”

王渙收下高舉的拳頭,憤恨的盯著盧元展說道:“給我看好他,剩下的兩掌不會這麼白白的便宜了他!”說罷,一撩錦袍,直奔樓上而去。

盧安漣依然不能上前,盧元展奮力的爬起,耳邊盡是無盡的嘲諷。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王渙下樓緩步走到盧元展身前,面色盡是嘲諷,輕蔑的說道:“姓盧的,本公子有雅量,再給你兩條路:一、跪下,給我磕兩個響頭,說兩聲“我錯了,求二爺寬恕;二、讓我打完欠我的兩掌!”

盧元展面色平靜,踉蹌著走到王渙跟前,雙目炯炯的注視著王渙,只是一言不發。

王渙哈哈大笑,“做人只有骨頭硬,是最沒用的!欠我的兩掌,也可以找人代還,不過二爺我這裡沒有隔夜賬!”

盧安漣上前兩步說道:“二爺,小人願為我家公子受這兩掌!”

王渙鄙夷的瞧了瞧盧安漣,輕蔑的說道:“你,一介武夫,打你髒了我的手!不過,這姓盧的確實沒什麼人了,那就讓我的親隨送你兩掌吧!”

王渙的親隨都是武道大宗師,出手極重,不過都得了吩咐,不可取人性命。

於是,盧安漣受了兩掌,經脈盡毀,成了廢人。

返回許州之後,盧元展才知道當日在酒樓之上,真正救他之人是徐茂錦。

王何是何等樣人,能入他法眼的能有幾人?徐茂錦自然是其中之一,恰巧當日徐茂錦與王何在一處共飲,聽到樓下的紛爭,出言解救,才保住了盧元展一命。

原本盧元展是這輩盧氏子弟中天分最高之人,經此一事,意志消沉,自動退出了盧家家主競爭的行列,終此一生再未踏足燕京一步!

世事變幻,轉眼已過了三十年。回首往事,盧元展已不再憤恨不平,只怪自已年少輕狂,不過如果有復仇的機會,任誰也不會輕易放過。

現在,又是徐茂錦給了他這個機會!

盧元展擺擺手讓盧廷芳父子站起身,然後說道:“廷芳,如今的大燕誰也救不得了!王朝更替,在中土神州也是正常之事,世家更應在此大變之中尋求先機。現在,所謂的頂級閥門,哪個不是在王朝更替之時,搶佔先機的?”

盧廷芳說道:“叔父言之有理,可現在的中土卻不單是我炎人英雄爭鋒,徐家投的可是拔族呀!”

盧元展說道:“拔族又如何?牧邪可汗可是當世奇雄,奉我儒教,尊我教化,開朝立國,又有何不可?至於說到殺戮,哪個新朝初立,不是在屍山血海上建起來的?”

“可是,叔父認定拔族、徐家就一定會成功嗎?徐家投拔族本就是形勢所迫,被逼無奈,又有幾分真心,如此離心離德,能成就大事嗎?”

盧元展微微仰頭,輕嘆著說道:“富貴險中求,亂世之中本就在搏這一絲先機!”

盧廷芳頷首道:“叔父所言極是,不過我們還應備條退路!世家門閥在這樣的大變之中,更要思謀多種可能,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盧元展說道:“你真想將仲遜送到什麼乞活軍去,那可是一群草寇呀!”

“亂世出英雄,誰知道以後這中土,究竟會是誰人之天下呢?”

盧元展沉吟良久,心中反覆思考,盧廷芳所言確實也極有道理。

“也罷,既然你主意已定,叔父也不再多言!如今許州,徐家的勢力一家獨大,後續他們甚至可能會有其他勢力的加入;還有訊息裴家在燕京之亂中,似乎是倒向了王煥錦,導致徐家子弟被殺,徐家接下來必定會攻打陽甲裴家。許州要想安定,最好保持三足鼎立之勢!”

盧廷芳明白了叔父的意思,躬身答是。

“還有這是我盧家的兩冊修行技法及我多年的修行心得,仲遜,你隨身帶好,今後好生修煉,盧家的將來就靠你們這一輩了!”盧元展接著說道。

盧仲遜趕緊過來叩頭,謝過之後收下了兩冊修行技法及修行心得。

商議已定,盧廷芳再次讓薛義、盧義貞護送盧仲遜出城,這次再無阻隔,三人順利的出了許州城。

現在許州境內還算太平,可徐茂錦投降拔族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傳開,不久之後許州就會戰亂四起。

薛義三人兵分兩路,盧義貞帶公子前往大金山谷,薛義則去陽甲,通知裴家,將盧廷芳的手書當面交給裴家家主。

馮天保一聽盧義貞去而復返,驚得嘴裡能放得下三個雞蛋。這效率也實在太快,如此國之大幸。

可一見面方知,發生了何等樣的大事,乞活軍眾人相顧失色。

原本拔族鐵騎縱橫中土,可說到底只是一群流寇而已,居無定所,仗著騎射如風,而大燕官軍腐朽這才無所抵擋。可現在柱國將軍徐茂錦投敵,則天下形勢遽然大變。

徐茂錦可是節制北方十州的軍事,雖然不可能十個州的兵馬都跟著他投敵,可就算這樣,拔族鐵騎可不就是單隻有騎兵可用了。遼州軍就是一支堅定的反抗大燕的力量,一萬餘浴血奮戰的袍澤,慘死在奸宦之手,讓遼州軍堅定的跟隨徐茂錦降了拔族。

“盧將軍,天下形勢瞬間竟然崩潰到了如此地步。勤王自不必再提,如今只有自保,再徐圖後計了。”馮天保搖頭說道。

盧義貞道:“大帥,薛司馬已去給陽甲裴家送信,相信裴家會有所行動的。薛司馬認為當下我們應聯絡裴家,兩家聯手不能讓許州落入拔族之手。”

“陽甲裴家!”

李牧之說道:“我乞活軍曾救過一個裴家的人,名叫裴顯。”

“裴家二公子!”盧義貞說道。

“正是,而且我乞活軍早已與裴家結盟。相約有事要相互增援,如果徐家進犯陽甲,那我們是一定會派兵的。”馮天保說道。

可如何出兵,就要好好商討一番。

裴家與徐家可是對頭,現在更可以說勢不兩立。徐家既然降了拔族,那麼接下來肯定要全力滅掉裴家,原本裴陸兩家與徐盧兩家實力相當,可現在裴家勢力就顯得單薄了。徐家還掌握了許州官府的力量,這樣一來裴家是否還能儲存,實在是難說。盧義貞把許州各世家的關係告知乞活軍眾人。

乞活軍說到底不過是些流民,自發組織起來的,能夠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存活,除去馮天保等首領的英明勇武外,這蕩河河谷的地形更是得天獨厚。

而如果捨棄根基,帶上人馬去支援裴家,一出山谷,平原之上對上許州的正規軍,勝算實在不大。

但現在必須做好赴援陽甲的準備,不止是因為兩家結盟,更是因為唇亡齒寒,如果裴家不保,那乞活軍很難在許州獨活下去。

眾人一時沉默不語。

李牧之道:“諸位首領,以在下看來,裴家非救不可。徐盧兩家雖然佔據了許州城,佔據優勢,可畢竟他們降的是異族,拔族荼毒中土,人神共憤,許州兵馬有多少真心供他們驅使?況且兵貴精而不在多,我們只需派出一支人馬,沿途再大造聲勢,宣揚徐盧兩家降了拔族,讓他們軍心不穩。到時相機行事,若事不可為也只有退守自保了!”

眾人又再計議一番,也唯有如此。不過由誰領軍可又是個難題了,乞活軍有一戰之力的不過萬餘人,可真正的精銳不足三千,這可是保命的本錢,不可能都帶出去,如果有個萬一的話,這大金山之內十餘萬人是沒有活路了。

李牧之道:“馮帥,此次赴援裴家事關重大,何人領軍更是關鍵。不過大帥不可輕易出征,李某以為可由嶽帥領兵,由盧元珍和在下輔助。”

眾人議定,趕緊派出探子,分頭打探各方訊息。大金山距陽甲足有三日的路程,如何避過徐盧兩家的耳目,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需要好好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