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思乾連退三步，與阿虎拉開距離。
梅思乾深吸一口氣，仰天閉眼片刻後，身體停止了顫抖。他再次看向阿虎時，像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
阿虎看著他的眼神，突然不敢動了。
“阿虎，你還記得在共州的那天，我曾說過什麼嗎？”梅思乾聲音冷淡地問道。
阿虎點頭，梅思乾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你說，你有一個不得不殺的人。”阿虎回答。
天上的雨還在嘩嘩地下，地上已經積起了一個小水窪。
阿虎已經從裡到外溼透了，然而身體的冷，卻不如心裡的冷。
阿虎吸了吸鼻涕看向梅思乾，“所以，那個人是我嗎？”
梅思乾不說話，阿虎卻懂了。
阿虎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害怕，他甚至完全沒有想過反抗，“我想知道為什麼！”
梅思乾不說話。
“你為什麼要殺我？”
梅思乾冷冷回答道：“殺你，還需要理由嗎？”
“需要！”阿虎大聲說道，“如果是我的錯，你殺我、捅我，我絕對不會反抗！但是，我就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梅思乾再次閉口不言。
阿虎一見，靠近一步，他柔聲說：“梅兄，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你說出來，說出來好不好？”
“梅兄，你說出來，我一定可以幫到你！”
梅思乾不再回答任何問題，而是握著短刀、朝著阿虎的心口刺了過來。
阿虎險險避過，透過周遭的樹幹倉惶躲避著。
阿虎本來就身手不錯，要躲過梅思乾的攻擊，甚至是空手奪白刃，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
“梅兄，你說句話啊！”
“梅兄，你到底有什麼難處？”
“梅兄，你為什麼什麼都不對我說！只要你開口，不論是什麼，我都相信！”
但是，阿虎躲著躲著漸漸不想躲了。
他一把抓住梅思乾短刀，然後緊緊捏住那鋒利的刀刃。
梅思乾看著阿虎手心血流如注，也是嚇得身體一抖，卻沒有鬆開握著刀的手。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阿虎看到了梅思乾那一瞬間的猶豫，瞬間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梅思乾再次紅了眼眶，他一腳踹開阿虎。
阿虎踉蹌了一下，跌進泥汙中。
他手指被劃破，似乎還因為過於用力傷到了骨頭，跌進泥水中後，阿虎疼的齜牙咧嘴。
然而沒等他站起身，梅思乾一躍而起，坐在了阿虎的身上。他將手中的匕首抵在阿虎的心口，手卻一直髮抖，怎麼都下不了手。
“你要殺我嗎？”阿虎抬頭，雨水打在臉上，讓他幾乎無法睜開眼，“我不反抗，因為我不信你真的會下手。”
梅思乾閉上眼睛，看起來比受了傷的阿虎更加難受。
阿虎笑笑，左手摟住梅思乾的腰，右手握住梅思乾顫抖的手。
這樣的姿勢，讓兩個人都想到了翻雲覆雨的那個晚上。
梅思乾渾身顫抖著，整個人都像是風中的枯木一樣，搖搖欲墜。但是，卻依然沒有鬆開握著刀的手。
阿虎知道，無論他怎麼說，今天梅思乾都打定了主意。
“我的心就在這。”阿虎看著那刀尖，然後又看向梅思乾的臉，“我的心，從沒變過。”
“啪嗒”“啪嗒”梅思乾雙目通紅，他的眼淚順著鼻尖一滴一滴掉在阿虎的臉上。
一瞬間，阿虎的心都被揪緊了。
他太愛梅思乾了，以至於只是看見梅思乾露出為難的神色，都讓阿虎難受得快要喘不上氣。
他鬆開握著梅思乾的手，雙臂開啟放在地上。
“梅思乾，”阿虎看著他，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愛你。”
阿虎的眼睛裡，寫滿了平靜。
他不想死，他想和梅思乾一起好好活著……但是，似乎沒有這個機會了。
梅思乾仰頭，“啊——”地大喊了一聲之後，用力將短刀扎進了阿虎的胸腔。
阿虎只感覺到一陣鈍痛，隨即就看見自已的身體像是噴泉一樣湧出大量紅色的液體。
肋骨下面，有個地方好痛。
好痛，痛到阿虎無法呼吸。
他想張嘴說話，卻吐出一大口血來。
阿虎吐了血，再次想說話，卻被血水嗆住，咳個不停。他發現自已胸口是血、嘴角是血、鼻下也是血。
血的味道太濃，阿虎的大腦也變得昏昏沉沉。
“阿虎！阿虎！”梅思乾扔了短刀，抱住阿虎大喊起來，“阿虎！”
梅思乾用力地抱緊了阿虎，身體抖得像篩糠。
“阿虎，對不起，對不起！”梅思乾越說，抽噎地越厲害。
他看著阿虎漸漸閉上的眼睛，以及逐漸消失的呼吸，放聲大哭起來。
阿虎的體溫從梅思乾手中一點點流失，梅思乾卻依然抱著他，沒有鬆手。
梅思乾輕輕擦去阿虎臉上的血跡，可是，那血跡怎麼都擦不乾淨。
梅思乾低頭親了親阿虎的眉心，又親了親阿虎的鼻尖，但是懷裡的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阿虎，阿虎。”梅思乾小聲喊道，像是害怕把睡著的阿虎吵醒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大雨中，彷彿與這天地融為了一體，只剩下大雨還在沖刷。
……
不知坐了多久，雨勢漸漸小了。
忽然，一隻油紙傘撐在了梅思乾的頭頂。
梅思乾微微轉頭，看了一眼來的人之後，又閉上了眼睛，繼續緊緊抱著阿虎。
“人都已經死了，放手吧。”東隅仙君說道。
梅思乾低頭，不說話。
“還在等什麼呢？難道不是你親自動的手嗎？”
梅思乾一把撈起地上的短刀，然後狠狠一揮，“滾！”
“誒，我可不會打架啊！”東隅仙君迅速閃開，全靠仙術躲過一劫。
梅思乾發作過後短暫的平靜，東隅仙君又湊了過來。
他看了看梅思乾慘白的臉，小聲說道：“我只是來告訴你，趕緊走吧！阿虎一出事，月令就感應到了。我估計，他現在已經策馬來找阿虎了。幸好他還在系州，如果就在明都，那你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東隅仙君說完，見梅思乾沒有任何反應，還是緊緊抱著阿虎不動，不由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難受，可你……這不是自已要求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