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有些不耐煩，卻被梅思乾按住了。
梅思乾笑笑，語氣依舊平淡，“那不妨讓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再決定要不要聽你講的故事。”
錦禾點點頭，“先生你問。”
梅思乾問：“我們驗了錦府的屍體，十三具，也就是錦家所有人都在。那你，是什麼人？如何證明自已的身份？”
錦禾似乎回憶起了那段還在共州的時光，“先生果然猜到了我是誰……是的，我就是錦商的獨女，錦禾。我家中，加上侍候的人一共有十三個，這些共州城的人都知道。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奶孃的女兒那些天被地痞纏上，在老家根本待不下去。我母親體恤下人，又顧忌女兒家的名聲，所以將奶孃的女兒悄悄接到了府上。”
阿虎聞言，瞬間瞭然。怪不得師父檢查過，也沒看出什麼。
若是人對不上，師父肯定會發現端倪，但偏偏頂替錦禾的人，與她一樣是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只怕七皇子都沒發現居然還有這樣一個漏網之魚。
梅思乾聽了，卻沒立刻相信，反而問道：“你既然說，共州人都知道錦大人家中有十三口人，那你知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說這個，並不能證明你的身份。”
錦禾點點頭，隨即說道：“先生剛剛問我，是不是見過你。我確實見過你，但你應該不知道。”
梅思乾挑眉，“為何這麼說？”
“我父親總對我說：女子不入世。他將我關在那深閨內，我看見的永遠只有頭頂的一小片天。小時候，我曾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去看那些彷彿天方夜譚一般的史書、兵書……結果，父親發現後，不僅狠狠地懲罰了我，還連帶一起罰了我的母親和我的奶孃。從那之後，我就怕了，我在房中學著繡花，看著《女戒》，聽從父親的安排，一心只想嫁個好人家。然而有一天，府上來了個陌生人。我悄悄去看，家丁告訴我，來的人被稱作‘芳馥先生’，是大啟境內有名的老師。他收學生不看家境、不看年齡甚至不看性別，只要願意學，他都會教。”
錦禾說著，眼眶漸漸紅了，“從那時起，我就經常去偷聽你和父親的談話。我家出事前，你曾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我知道，父親讓你帶領商隊、運送一套很重要的書出共州。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竟還有如此的緣分。”
梅思乾看似沒有反應，心裡卻已確定了錦禾沒有說謊。
“最後一個問題，你怎麼逃出來的？”
“那天，母親慌張地跑進我的房裡，與我說了許多聽不懂的話。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卻將一件東西藏進了我的小荷包內。她本讓家丁帶我出城，然而人都安排好了之後，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家丁都驅散了。母親讓我獨自去山上的小院待一晚，我很害怕，讓她和我一起走，她卻對我說家裡要來貴客，第二天就來接我。然而，然而……你們可能不會相信，但我家人的死肯定不會是天災這麼簡單。我有預感，我家人的死肯定和七皇子韋棋擺脫不了關係！是他殺了我的家人，落石不過是巧合罷了！”
錦禾說著，終於哭了起來。
這一刻，她不再強裝鎮定，而是變回了那個十四歲的、孤立無援的少女。
梅思乾聽到這，心裡酸楚。要不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錦禾？這件事的真相，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殘酷。
可是，錦禾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而且，如果只把錦禾當做普通的、依靠父母才能活下去的嬌弱女孩，那麼她這一路驚險又大膽的經歷又如何解釋？
梅思乾思索片刻，低聲說道：“你可知道，共州山崩，是怎麼回事？”
錦禾抬起通紅的雙眼，“那夜雨大，難道不是天雷引起的嗎？”
梅思乾搖搖頭，“我在山上，發現了火藥的痕跡。你知道火藥是什麼嗎？”
錦禾沒有回答，但顯然是知道的，她嚇得臉色慘白，“難道，難道是……”
梅思乾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對錦禾說道：“這件事，遠比你想象中更復雜、更龐大。而我們，都沒辦法置身事外。”
錦禾涕淚橫流，再次跪了下去，“先生，先生，我該怎麼辦啊？”
梅思乾趕緊把錦禾扶了起來，然後說道：“你先說說，夫人把什麼交給了你。”
錦禾抓著那個小荷包，抬眼看著梅思乾說道：“先生知道，範侍郎的管家曾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你運出共州的那批書，是範侍郎的託付之一。而另一件東西，就在這裡。”
錦禾開啟小荷包，從裡面拿出一條疊成小塊的手帕。
阿虎怕有什麼古怪，在梅思乾伸手之前接了過來。
然而，阿虎拿著那條薄薄的蠶絲手帕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個什麼端倪。
手帕上繡著一枝海棠花，花瓣簌簌，栩栩如生。這繡工，這絲線，一看就不是市面上賣的那種俗物。
手帕上，還有一段詩，字寫得很小，卻非常端正：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贈天濟。”阿虎輕聲念道，然後撓撓頭不解地看向梅思乾，“這算什麼，情詩？”
梅思乾聞言，卻神色凝重。
阿虎不解地問：“梅兄，這詩有什麼問題嗎？”
梅思乾搖頭，“不是詩有問題，而是這手帕的主人有問題。”
阿虎問：“這手帕的主人是誰？”
“天下人皆知，瑜貴妃喜愛海棠，曾在宮中種滿了海棠樹。啟軒帝曾用海棠來比喻瑜貴妃，瑜貴妃死後，皇帝就禁止民間使用海棠花的圖案。”梅思乾說著，頓了頓，“而瑜貴妃，正是七皇子韋棋的親生母親。”
阿虎問：“那這個天濟是誰？難道是皇帝的小名？”
梅思乾點頭，“天濟，是範侍郎的表字。”
範侍郎？
瑜貴妃寫給範侍郎的情詩？
難道韋棋不是啟軒帝的親生兒子？
這是什麼驚天大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