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來不及告別,林無忌走出宮門就被宮外的親衛快馬候著,一路出城,向北而去。
李冗等人還未回到將軍府,李乾元就被宮內傳召,孤身一人入了宮。
李郢承如今,卻是唯一未受牽連的臣子。
林無憂隨他回到房中,氣鼓鼓的關上房門,想要隔絕這世間的荒唐和晦氣。
她轉身再看到房內楊凌賞賜的一對玉如意,心緒湧動,煩悶至極。
“荒唐,實在荒唐!”
她咬牙,努力讓自己不說出更加逾矩的言辭。
“就為了這一對玉如意,便要發配我哥哥去北塞,還要綁架你的哥哥,入宮做什麼勞什子伴讀!根本就是被困宮內為質!”
林無憂恨不得拍碎了了這一對骯髒的玉如意。
“你在替無忌擔憂?”
李郢承更衣,換了身月白色的常服,走到林無憂身後問她:
“還是替我擔心?”
林無憂回頭看他,只說:“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值得你為他們廝殺拼命嗎?”
“我不是為了座上之人。”
李郢承抬手輕撫玉如意,嘴角沉了沉,說道:“也不是為了皇權忠義。”
“那是圖什麼?”
林無憂蹙眉,看著李郢承的側臉,只覺得分明近在眼前的人,彷彿隔了層迷霧,看不清楚。
李郢承問她:“你可聽說過神鳥鳳凰?”
不等林無憂回答,李郢承繼續道:“鳳凰本就該翱翔於天……可是它飛天之前,需得浴火重生……”
林無憂不明白,她看向李郢承,等著後話。
李郢承轉頭對上林無憂的一雙杏眸,自己的眼底也漸漸帶了笑。
“若我說,為了同你成婚,你可信?”
“不信。”
林無憂上前一步看著李郢承,問他:“你我自小並不相識,而你,素來不近女色,只喜歡舞刀弄槍,帶兵打仗。
我自問,並沒有天大的魅力,可以讓李家二郎為我拼上性命去。”
李郢承笑著點點頭,重新看著林無憂時眼底裡帶了三分認真,道:
“確實。你我並非青梅竹馬,大婚之日才是你我二人第一次相見……”
他頓了頓,繼續道:
“可是,你這相府嫡女的身份,卻是一出生便有的。如果我不拼死殺出幾分軍功,這李家庶子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林無憂想了想,眯著眼看他,說道:
“所以,你想娶的是相府嫡女,並非是我林無憂?”
“有何區別?”
李郢承抽身回到桌案旁坐下,斟茶道:
“你我出身便帶著身份,阿零也好,林無憂也罷,都是相府嫡出又長於龍虎山天師門下的丫頭。
於我,你便是你,並無區別。”
林無憂不屑,走到桌案另一側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回道:
“我答應幫你,是因為兄長信你敬你,亂世中的百姓也需要一位有能力的明主出來庇佑。
但是,幫你的是林家無憂,也可以是天師女徒兒,卻不是我本人本心。”
她一口飲下熱茶,篤定的看著李郢承道:
“所以,對外你我二人恩愛夫妻,我同你夫唱婦隨,但是關起門來,你是你我是我,互不侵犯。
你若想行男女之事,或者開枝散葉,自可以收房納妾,我不干涉。”
李郢承看著林無憂一臉驕傲的樣子,看了半晌,才笑了笑,放下茶杯道:
“好。”
“當真?”
林無憂還準備了很多大道理,想著等李郢承反駁時再一頓輸出,讓對面的男人看看她口若懸河的知識儲備和仁義禮數。
……只是沒成想,他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收房納妾倒也不必,你的心思……我今日應下了,便不做反悔。”
李郢承看著林無憂一拳打到棉花上的表情,笑了笑,轉移話題道:
“阿零,你可知陛下促使你我二人成婚?”
林無憂還沒反應過來上一個問題,面對新丟擲的問題,下意識搖了搖頭。
李郢承繼續道:“皇帝是想借助我這些年的軍功,打壓父王……讓我們父子二人相殘。
加上無忌這些年,和我情同手足,一起出生入死,往來過密……
皇帝這才將計就計著林相召你回京,讓你下嫁於我。”
林無憂聽著李郢承的聲音,頭腦漸漸清明。
“所以,我嫁給你,是同時讓你跟林相府與李老將軍反目?”
李郢承抬眸看著林無憂,點點頭,再道:“先皇駕崩,留下林相和父王,牽扯過大……
皇帝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只能從丞相府和將軍府內的子孫著手。”
他無奈的笑笑,對林無憂說:“你我二人和無忌一起,只能安心做皇帝的棋子,才能活命。”
“父子反目……”
林無憂癟嘴,想到今天朝中事情又酸又澀,難受得緊。她的阿父竟然將她推出來做擋箭牌,去給小皇帝謝恩……
“今日殿中,林相併非衝你。”
李郢承看出林無憂的不快,解釋道:“他是在考驗我的真心,也是逼我出言護你,是為夫妻一體,才肯安心。”
林無憂心裡更加難受,隨口說道:“師父一早就跟我說過,身在朝堂,阿父阿母總有不得已……他們要我下山聯姻,我不恨不鬧。
如今這步境地,我已經下山入局,成了朝堂權謀中的一顆棋子,但是阿父阿母還是被小皇帝囚禁家中,不能身安。”
林無憂似是想到了什麼,她抬眸看著李郢承問道:
“如果有一日,小皇帝讓你親手殺了林相和老將軍,去頂替他們的位置……你會如何?”
李郢承對上林無憂的眸子,淡淡的說道:
“這個皇帝殘忍陰鷙,面對百姓朝臣命如草芥……這樣的皇帝,不值得我們為他拼盡生死。”
李郢承看著林無憂,安慰她:
“阿零,你信我,亂世終結,萬世歸清,你跟你的阿父阿母,我護的住。”
林無憂看著他,眼底漸漸沉靜下來。
李郢承眼眸裡閃過一絲溫柔,只一瞬便消失在漆黑的眼底。
他略一頷首,抬眸時便帶了笑意,道:
“那位蘇氏……是前些年父王塞進屋的通房丫鬟,我沒碰過她。”
“蘇氏。”
林無憂想著今日上午的粉衣女子,點頭道:“哥哥已經移送別院,給了銀錢出府。”
李郢承看著林無憂,再道:“除了蘇氏,我再沒有其他暖房通房的丫頭,從今也不會再有。”
林無憂為李郢承斟茶一杯,應到:“看來哥哥說的沒錯,李家二郎,的確不喜女色。”
“哦?”
李郢承笑著接過茶杯,笑著問她:
“無忌……是這麼說的?”
“是啊。”
林無憂自己也飲下一口茶,說道:
“你今日如此爽快的答應我,本來我想不明白……但是你如今提起蘇氏,又說起往後的通房之事……”
林無憂抬眸,欠身行禮,說道:
“子吟不喜女色,倒也無礙。
亂世未平,皇權荒唐,四處危機重重……
等到天朗氣清,天下清明之時,相信以子吟的姿色身量,自會吸引賢淑好女,結下良緣!”
李郢承笑而不語,看著林無憂義正言辭。
她還小,他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