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怔怔的望著來人,不知所措的放下了手中的牛肉。

“前輩,您吃了嗎。”

“要不坐下一起吃點?”

來人正是青衣緹騎陌雲桑。

陌雲桑環視一圈,大大咧咧的坐下,拿起一隻雞腿就品嚐起來。

向晚竹看著自已還未來得及消滅的雞腿,眼淚汪汪,無比委屈。

“不該開門的,引賊入室,虧大了!”

小姑娘心思單純,瞧見青衣人津津有味的樣子,危機感大盛,猛地撲向桌子,捧起剩下的燒雞大口吞嚥了起來。

青衣人不請自來, 楊釗始終緊繃著神經。

這時看著一老一小兩人胡吃海塞的模樣,楊釗只覺自已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知大人所來何事?”終是楊釗先按捺不住性子,開口詢問。

陌雲桑看著自已手中剛剛吃盡的雞腿,又瞥了眼向晚竹面前消失殆盡的整雞,不由自主的投去一個佩服的眼神。

“這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丫頭,餓死鬼投胎的麼?”

楊釗苦澀一笑,也不好和陌雲桑解釋什麼。

好在青衣人沒有糾結,直奔主題,“你去過翠谷後山吧。”

好似一道驚雷劈在頭上,楊釗只覺渾身發麻,不可抑制的驚恐湧上心頭。

然而,暴擊才剛剛開始。

青衣人的話語又捲起驚濤撲面。

“簪子拿給我看看。”

這回,楊釗徹底放棄了最後一點僥倖。

那枚古樸的銀簪被楊釗拿出,遞到陌雲桑面前。

青衣人接過簪子,放在手心打量片刻,又還了回來。

“我對踏雲仙府感興趣,需要個領路人進翠谷後山,你沒問題吧?”

楊釗一時語塞,沉默了數息。

向晚竹只是心思單純,可不愚笨。

這時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雞架,眼眸低垂,默不作聲。

陌雲桑瞥了眼向晚竹,輕笑一聲,毫不在意的開口。

“這個丫頭也一起去吧,路上做個伴,就當郊遊了。”

楊釗赫然抬眸,沉靜如水的眸中有洶湧暗流正在匯聚。

青衣人不是詢問,只是告知。

不等楊釗的回覆,兀自起身,衣袖一捲,一道青光閃爍,沒入向晚竹眉間。

陌雲桑行至門前,扭頭望向楊釗,不以為意的開口說道。

“明早到翠谷入口等我。”

“不要想著逃,我在這丫頭的身上下了追魂術,跑不了的。”

楊釗牙齦緊咬,死死盯著青衣人的背影,直至隱沒在黑夜之中。

“師傅,趁熱吃,別浪費了。”向晚竹不知又從哪裡變出了一隻雞腿,遞到楊釗面前。

“傻丫頭,還吃啥,大難臨頭了!”楊釗沒好氣的輕斥。

向晚竹甜甜一笑,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

“怕什麼,他只給我下了那勞什子追魂術,又沒給你下。”

“師傅,你趕緊吃,吃飽了就捲鋪蓋跑路,甭怕他!”

楊釗不知所措的盯著向晚竹,手中那隻雞腿突然滑落,掉在桌上。

“我很知足了,師傅。”向晚竹眉眼低垂,嘴角向下癟出一個彎彎的弧度。

“能學武,能吃飽,還有人關心,長這麼大就數這些天最開心了。”

“我留下拖住那個老登,師傅你跑吧。”

小丫頭從來沒有這麼絮叨過,喋喋不休個不停。

“你放心吧,師傅,我今天吃飽了。”

“即便明天要死了,也不會是餓死鬼投胎了。”

楊釗死死攥緊雙拳,努力的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師傅,沒能入境好遺憾啊,摧峨掌法總是打的醜醜的,寒江恨雪也耍不明白。”

“我好笨啊,怎麼學都學不會,給師傅你丟臉了...”

向晚竹的聲音漸漸低沉,說到最後,只有輕輕的啜泣聲。

楊釗緩緩伸出手,在向晚竹的頭上揉了揉,聲音沙啞低沉。

“你慢慢吃,我去去就回。”

“嗯。”小姑娘會錯了意,一把抹乾了眼角的淚珠,乖巧的點頭。

楊釗無視了對方投來的訣別目光,徑直起身衝入夜色之中。

...

同樣的月色下,有不同的悲歡離合。

蘇氏武館倖存的一間客房內,蘇氏父女正在秉燭夜談。

“爹,一定要把銀簪交給楊釗嗎?”蘇錦繡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軟糯。

“羅允年的話,你自已也聽到了。”蘇長庚虛弱的開口,目色淡然的盯著那抹幽微的燭火。

“是青衣緹騎陌大人,護住了那名長刀門弟子的殘魂。”

蘇錦繡微微點頭,可還是一臉的不解。

“青衣的大人都是仙門高徒,武夫粗鄙、仙道高妙,從來都不是一紙空談。”

“鍾聞寺與仙府的事情能瞞過武夫的雙眼,可別想騙過仙家的神識。”

“你猜猜,羅允年來了,陌雲桑有沒有可能就在附近?”

“那枚銀簪現在就是塊燙手的山芋,與其留在手上,不如丟出去,讓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素錦繡恍然點頭,旋即又開口詢問。

“可是給楊釗有什麼用,他在仙家的手上也不過就是隻大點的螞蟻。”

蘇長庚嗤笑一聲。“楊釗只是枚棋子,我想要的是他身後的執棋人現身,現在也只有他們能和仙家分個高低了。”

“哦,爹你說的是天人?”蘇錦繡本就聰慧,瞬間猜到了蘇長庚的意圖。

“是啊,說起來還多虧了閨女你啊。”蘇長庚幽幽的聲音響起,許是受傷太重的原因,竟然越發微弱。

“要不是那日你撞見了天入進了楊釗的家門,我們恐怕至今還被矇在鼓裡,真以為楊釗是個大器晚成的天才呢。”

“呵呵呵...”蘇長庚一陣陰冷的低笑,在空蕩的屋內不停迴盪。

蘇錦繡聞言也是低垂眼眸,嘴角泛起一絲不可察覺的冷笑,“好在那日撞見天人時隔得遠,我也沒有打草驚蛇,不然說不得就惹禍上身了。”

“長洛離著翠谷這麼近,說不得哪天就要更換城頭大王旗,若是真能借著楊釗的手搭上天人的關係,我說不得還有再進一步的機會。”

蘇長庚目色堅定,滿臉的疲倦也遮不住對實力攀升的渴望。

這就是父女二人對楊釗態度轉變的原因。

楊釗從默默無聞的老五,到熱絡偏愛的關門弟子,甚至有了後來的私傳秘籍、暗送秋波、刻意拉攏。

蘇長庚為了結交天人,甚至在關鍵時刻,連珍藏的仙府絕密都交了出去。

這一招,既是保命,又是投名狀。

自始至終,私傳秘籍、瞞著父親之類的說辭,不過是蘇錦繡的謊言。

這一切,都是蘇氏父女的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