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看著身首異處的羅三道神色哀慟,閃亮淚珠成串的劃過臉頰。

蘇長庚長嘆一聲,悲憫不語。

“啪啪啪。”場中忽地響起掌聲。

眾人循聲望去,竟是宋炳琨雙掌相擊,高聲喝彩。

“精彩、精彩,大義滅親,裴大少真是好手段!”

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傻子,剛剛羅三道語焉未盡,意有所指。

裴肖溪悍然出手,全然不顧同門情誼,就差將“有貓膩”幾個字寫到臉上了。

此時惺惺作態,只不過是全一個官家的臉面。

畢竟,金錯府讓宋炳琨忌憚不已,那璞禹城裴家同樣不好相與。

有了羅三道交差,這事已經可以糊弄過去了。

至於長刀門認不認,都是璞禹城內有頭有臉的勢力,互相扯皮好了,和他翠谷縣宋炳琨有什麼關係?

事已至此,宋炳琨蓋棺定論,罪首羅三道身死伏誅,蘇氏眾人再沒必要留在縣衙。

蘇長庚帶頭和宋炳琨見禮告辭,連羅三道的屍首也不顧,匆匆出了縣衙。

楊釗墜在眾人身後,若即若離的保持著距離,目光一直落在那道俊朗偉岸的背影上。

“喂,你這大師兄,挺狠啊。”金雨妙不知什麼時候追了上來,拍了拍楊釗的肩膀。

“那可不,大義滅親,連話都不讓人說完,直接摘了腦袋。平日在館內,羅三道可是對大師兄言聽計從,從不忤逆的。”楊釗言語唏噓,頗為感慨。

“你怎麼得罪的他?”

金雨妙言簡意賅,似有所指,不知這個“他”,說的是羅三道還是裴肖溪。

楊釗沉默不語,目光在前方的師門眾人身上來回掃過。

良久,一個模糊的猜想在腦海中漸漸成形。

“哎,大概不過是些爭風吃醋、嫉賢妒能的老舊戲碼罷了,忒也無趣。”

楊釗覺得無趣是因為這事發生在他身上,若是旁人陷入這些爛攤子,他這時怕是巴不得找個馬紮坐下細細觀察了。

金雨妙眉梢輕挑,在蘇氏眾人身上看了片刻,最終將目光落到蘇錦繡身上,若有所思。

“因情生恨啊?你們武館地方不大,戲碼不小啊!”

蘇錦繡今日依舊穿的白衣,臉上剛剛哭過的淚珠被風吹乾了只留一道細細的淡痕。

柔柔弱弱的走在前面,好似一株迎風欲墜的白蓮。

“沒勁。這武館待著屬實沒勁。”金雨妙不以為意的撅了撅嘴,扭頭看向楊釗,目光誠懇且熱烈。

“要不,還是跟我混吧,我提過的,客卿!”

金雨妙強作豪邁的拍了拍胸膛,坦蕩的心胸被敲得咚咚作響。

要不是瞧上去一馬平川,楊釗真要懷疑裡面藏了什麼東西。

楊釗迎上金雨妙靈動的眸子,萬千思緒猶如過江之鯽。

一句心聲未曾吐露,卻在腦海中默默閃過,“太平了,確實沒勁。”

這話當然不能真說出來,楊釗微微一笑,輕巧的避開熾烈的目光。

“所以你剛才幫我解圍,甚至不惜搭上自已的名譽,就是為了招攬我?”

金雨妙面頰上浮起一抹羞紅,罕見的小女兒神情煞是好看。

“胡說什麼,是我爹說你幫了我們許多,有機會要報答於你,我情急之下只能...只能那般說了。”

一枚小巧的令牌被金錯府大小姐拿到手中,也不管楊釗樂不樂意接,徑直塞到他懷裡。

“你自已考慮考慮吧,想好了,來我府上找我。”金雨妙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朝等在不遠處的餘虢奔去。

楊釗莫名其妙的看著少女遠去,從懷中翻出那枚令牌。

令牌上刻著幾朵祥雲,雲上託浮著一張長弓,正是那枚金錯府的浮弓令。

......

今日縣衙召集,蘇長庚立時遣散了學徒,此刻大家回來,武館裡已是空無一人。

蘇長庚一路上沉默寡言,現在回了自家武館,在那大堂正席座上一落,目色嚴厲的望向裴肖溪。

“小溪,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不可能這般遮掩過去的,大家有目共睹,蘇長庚不問,楊釗也不可能裝聾作啞。

裴肖溪面露苦澀,頗感愧疚的看了一眼楊釗,朝著蘇長庚低頭一拜。

“昨日宋大人走後,羅師弟就向我和盤托出了。”

“是羅師弟找來的長刀門弟子,想要刺殺楊釗,結果不慎...”

裴肖溪說到這裡,目色驚異的又看了眼楊釗,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匪夷所思。

“不慎被老五反殺,羅師弟氣不過,又打上了大悲手的手印,想要釘死楊釗。”

“嘶。”蘇錦繡沒想到真是楊釗殺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又為何要滅口老三!”蘇長庚聲色俱厲。

“哎,都是自家師弟,我本想著楊釗可能畏罪潛逃,跑出縣外了,就不想過多聲張,誰能想到他又回來了!”

“我要不滅口羅三道,真讓他說出實情,羅三道僱兇殺人固然死罪難逃,那楊釗殺了長刀門弟子難道還能有好下場嗎!”

“如今死了羅三道一人,起碼還能保住老五!”

說到這裡,裴肖溪神色哀慟,聲淚俱下。

楊釗看著戲精附體的裴肖溪,嘴巴微張,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只在心中默唸。

“霧草,這可真是無理攪三分,大師兄不去演戲可惜了!”

裴肖溪在那裡楚楚動情,娓娓道來,看似是在顧全武館名聲、保護楊釗性命,可只要稍稍動腦分析,就能察覺到其中蹊蹺。

蘇氏師徒這一番屋中對答,竟然讓楊釗這個當事人一句話沒說,就把殺人之罪釘實了!

宋炳琨這時也就是不在現場,不然必然將巴掌拍的飛起,大讚一聲“當世神探!”

“咳咳。”楊釗看不下去了,趕緊輕咳一聲,張嘴挽救。

“大師兄,你不要被羅三道誤導了,我昨夜可是和金錯府大小姐待了一宿的,根本不可能去殺人行兇。”

“呃...”裴肖溪一時僵住了言語,不知該怎麼作答。

楊釗殺人是鐵打的事實,他裴肖溪心知肚明。

可唯一的證人羅三道已經被他掌斃滅口,這下當真成了死無對證。

除非楊釗親口承認,不然金雨妙的證言就是無懈可擊的護身符,誰也奈何他不得。

“老五,都是自家師兄弟,咱們關起門來說話,不用這般遮遮掩掩的。”

裴肖溪扯了扯嘴角,言辭誠懇、循循善誘。

“我說的是實話啊,大師兄,我沒做過的事情,你為什麼要我認呢。”

“羅三道殺死長刀門弟子,遺言未盡就被你匆匆滅口,你好狠的心啊。這事是不是你倆合謀,不然都是同門,你怎麼下得去手呢?”

楊釗言辭犀利,猶如利劍,直刺裴肖溪。

“胡言亂語,老五,你,你...”裴肖溪顫動著指著楊釗,話音未落,只聽一聲轟鳴炸開。

一抹璀璨的弧光掀翻屋頂,凌冽的刀氣撲面壓來,直刺的人肌膚生疼。

滄桑而不失狂傲的聲音響徹大堂,“是啊,你倆若不是同謀,如何能對自家師弟下此狠手呢?”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披髮男子緩緩從屋頂落下,手提著一柄銀白長刀,駭人的氣勢不怒自威。

蘇長庚瞧清來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羅門主,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