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冷,我正在無弦給我買的溫暖的小房子裡睡覺。
放著我最喜歡的氛圍感音樂,開著溫度最適宜的暖氣,我舒適地躺在床上做著美夢。
夢裡有我,有無弦,有聖瑪利亞學院,有……
“學姐!”一個跳脫的聲音冒了出來。
我皺了皺眉頭,看到了學院裡的我的小跟班無憂。
做著夢呢,怎麼夢見他了?
我翻了個身,在柔軟的枕頭上面蹭了蹭。
“學姐!學姐!”無憂又叫了兩聲,甚至上手推了推我。
“別鬧,無憂。”我又翻了個身。
等等……
無憂?
我猛地睜開眼,看到了床邊上站著的無憂。
“臥槽!!!”我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已,坐了起來,“你媽,你怎麼在這裡?!”
“我帶他來的。”七突然從門口冒出來。
“這就是無弦給你買的房子嗎?裝修得還不錯啊。”唐帶著個和無憂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從門口冒出來。
“行了行了,唐、七,別嚇著人小姑娘了。”楊也從門口冒出來。
“你們幾個懂不懂什麼叫尊重別人的隱私啊!!!”我裹著被子,像是一隻憤怒的蠕蟲,我更加憤怒地喊道,“都給我滾出去!把門關上!”
幾個人一溜煙跑去客廳了,楊伸出手把門一推,門咔噠一下關上了。
我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洗漱過後,我走出門,看著屋子裡一群人,發自內心地露出了一個無語的表情。
“你們怎麼直接到我家來了?”我問。
“這不是有很緊急的事情跟你講嗎?”唐訕笑兩聲。
“什麼緊急的事情能讓我連睡醒都沒時間?”我瞪了他一眼。
“對不起,”唐說,“但是真的很緊急。”
“說。”
“這是無憂,隸屬於聖瑪利亞學院,院長親自推薦給你的搭檔,”七把無憂推了出來,“昨天晚上接到異想體進攻入口的資訊,我們要儘快回到四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我點了點頭。
“這是烏有,你應該不認識,”唐把另一個小男孩推了出來,“他是無憂的雙胞胎哥哥,我們要去處理極冬支部的事情。”
我點了點頭……不對……
“這關我什麼事?”我疑惑地問。
“不關你什麼事,我只是順路送你和七一程,”唐解釋道,“而且烏有很捨不得他的弟弟,希望親自和你聊一聊。”
烏有伸出手和我握手,這個小男孩認真地注視著我,眼睛裡有期望,他說:“麻煩你了學姐,無憂還是個小孩,希望你能照顧他一下。”
我點了點頭,在學院裡已經收拾過不少無憂惹下的爛攤子了。
目光移向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楊。
“我去,你怎麼連上我家的網的?!”我震驚地看著楊。
“這個嘛……秘密。”楊眨了眨眼。
“那你來這是幹什麼的?”我問。
“你好冷漠啊,拾伍,”楊收起了手機,“作為你的隊長,我來為你餞行。”
“那白樺呢?”
“白樺說我一個人來就夠了,”楊左顧右盼了一下,突然湊近我小聲說,“白樺很擔心你,在總部偷偷哭了還不讓我告訴你,她讓你一定要小心,別太莽撞了,別亂用你的天賦,還有,別胡思亂想,好好聽七的指揮,不讓你做的事千萬別做,別和七頂嘴……”
“知道了。”楊的話一說起來就沒完,我只好打斷了他的話,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也很擔心你,拾伍,”楊補充道,“但是派你去四區是五芒星的命令,我也不能違背——你萬事小心,注意安全,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別一個人憋著,七會幫助你的——還有你的小跟班無憂……”
“我明白了,你和白樺都放心吧。”
楊似乎還想說什麼,他認真權衡了一下,最後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再下一秒,他的語氣突然高昂起來:“其實四區也沒什麼特別危險的,拾伍,打得過打,打不過就跑好了,我記得你很擅長逃命。”
“閉嘴吧!楊!”
最後,唐用雙刀開啟了三扇傳送門,三道裂口在我的房子裡陰暗地扭曲,分別通向四區、極冬支部和東部戰區特別行動隊總部。
我最後看了一眼無弦送我的房子。
然後我走進了傳送門。
霧霾、塵埃、幽幽的綠色火焰;墓碑、白骨、嚎叫的食腐動物。
風狠狠地吹動著古樹,捲起幾片枯葉向著迷霧中心去了。
我提著斧子,警惕地四處張望著,墓碑邊上的【冥火】被風吹得亂晃。
【冥火】
一種綠色的火焰,生長在墓碑附近,四區最常見、最多的異想體。受到威脅時,【冥火】會聚在一起進行攻擊,更多的時候只是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
長時間接觸【冥火】會吸引周邊異想體並導致低溫燙傷。
說到墓碑,我又開始神遊了。
四區,本市唯一進出口,被稱為逐光者的墳墓,這是源於五芒星提出的【逐光計劃】。
【逐光計劃】
向充滿異想體的區域外部進發,開拓出更多的空間供民眾生存——這個過程就像飛蛾撲火一樣,艱難得像是在自取滅亡。
參與【逐光計劃】的所有人被稱為逐光者——逐光者的死亡率極高,大多數連屍體都找不回來,再加上四區本來就是一片巨大的墓地,墓碑越來越多,整個四區就被稱為逐光者的墳墓了。
“學姐!”
無憂發出的聲音把本來就很緊張的我嚇得打了一個哆嗦,我收回發散的思維,惱怒地看了無憂一眼。
“幹什麼!”我終於沒忍住,輕輕地敲了敲無憂的頭,“走在路上能不能安靜點!”
“哦,”無憂吐了吐舌頭,“我是想說,你看右邊。”
“右邊?”我扭頭過去看。
我和一雙狠戾的綠色眼眸對上了,這是一雙冰冷的、綠色的眸子,眼白髮黃,佈滿了紫紅色的血絲。
我一邊走一邊和它對視,隱隱有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直到我的脖子已經扭到最大的角度了,再扭就斷了,我停了下來,戳了戳七的後背。
“有什麼東西盯上我們了。”我低聲說。
七也扭頭去看。
遠處的墳頭草非常茂盛的墓碑邊上,一雙又一雙的眼睛冒了出來……像東區公園的夏夜裡的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不過現在可沒有什麼安逸享受的氣氛了,風還在吹著,我聞到了不遠處飄出來的血腥味。
“有人受傷了。”我說。
“是的,”七拿出槍,“我去看看,你和無憂注意安全。”
我的斧子擋在無憂身前,我環視其他方向。
七距離那群眼睛越來越近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步、兩步……
草叢裡的那些東西先按耐不住了,幾道黑影撲了出來。
“是【鬣狗】。”無憂一下認出了這些異想體。
【鬣狗】
一隻髒兮兮的鬣狗,被異想體感染,牙齒相較於普通鬣狗更加鋒利,含有毒素,被咬的地方會迅速腐化,伴隨劇烈疼痛;【鬣狗】對活物的攻擊慾望中等,會破壞其他生物的屍體;群居。
果然還是新腦袋好用。我在心中感嘆道。
七兩槍幹掉了兩隻【鬣狗】,血腥味飄散出來的同時,其餘的【鬣狗】很識相地扭頭就跑了。
我看到七扒開草叢去看,然後愣在原地。
“怎麼了?”我繞過兩隻【鬣狗】的屍體,走了過去。
無憂緊跟在我身後。
沉默……
風在呼嘯,我走到一半,突然聽到了細碎的翅膀拍打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有什麼東西在天上……
“低頭!”我大喊著,另外兩人迅速反應過來低下了頭,什麼東西擦著我的頭髮飛過去了,我的髮型一定被弄亂了。
半空中、迷霧中,黑白的影子不停地穿梭著。
我眯著眼去看,那黑白的影子俯衝下來。
是【禿鷲】。
【禿鷲】
一隻黑白配色的禿鷲,被異想體感染,爪子相較於普通禿鷲更加鋒利,長出非鳥類所擁有的牙齒。
【禿鷲】的爪子和牙齒含有毒素,被劃傷的地方會迅速腐化,伴隨劇烈疼痛;【禿鷲】對活物的攻擊慾望低,會破壞其他生物的屍體;通常單獨行動,具有較高智慧。
我一個後撤躲開【禿鷲】的俯衝,它在半空中轉身,長滿利齒的喙大張著,密密麻麻的發黃的牙齒向我而來。
七抬起了槍,而我的反應慢了一拍,斧子抬晚了一步,眼看著利齒就要咬穿我的手臂。
我閉上眼,準備迎接疼痛。
時間好像靜止了。
一秒、兩秒……誒?怎麼一點都不痛?
我睜開了眼。
一隻【烏鴉】,它漆黑的羽毛反射著奇怪的光,它和【禿鷲】纏鬥著,不知道是誰掉下來的黑色的羽毛在風中打著旋兒。
我扭頭去看七,他舉著槍,對著去而復返的【鬣狗】們。
七沒有說話,眼睛緊盯著伺機而發的【鬣狗】,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看草叢裡的東西。
我扒開草叢去看,是一具屍體。
一具屍體,新鮮的、冒著熱氣的屍體,他的腹部被剖開,臟器只剩下一小半,半截紅白相間的條狀物被扯了出來,粘上了黑色的泥土,濃烈的血腥味充斥著我的鼻腔。
這被撕破的聖瑪利亞學院校服……
我頓了一下,看向屍體的頭部。
死不瞑目的眼睛、張開的嘴巴、熟悉的面孔……
我的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無動於衷的無憂。
“學姐,你怎麼這麼看著我?”【“無憂”】尷尬地笑了笑,“學姐……你看到什麼了?”
我讓開位置,斧子架到了【“無憂”】的脖子邊上。
“怎、怎麼了?”【“無憂”】僵硬地看向屍體的方向——他也愣住了,一滴冷汗順著無憂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這這……這不是我嗎?!”【“無憂”】驚恐地後退,他一邊退一邊說道,“我怎麼死了?不是,我在這兒好好的,這是誰?”
“趕走他,拾伍,”七說,“讓他離你遠一點。”
我挑了挑右邊的眉毛,示意【“無憂”】站到邊上去。
【“無憂”】背靠著一棵古樹站好。
【鬣狗】們看著七的槍識時務地緩慢後退了,槍口就緩緩移到了還在纏鬥的【禿鷲】和【烏鴉】方向。
【烏鴉】
一隻漆黑的、擁有金色瞳孔的烏鴉,【無弦】的造物,似乎聽命於【無弦】,會在受到攻擊後炸開,羽毛化作飛刀刺向目標,似乎具有較高的智慧。
……等等……【烏鴉】,【無弦】的造物……?
我看向七,七也看向我,我們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驚訝。
這麼巧?
【烏鴉】與【禿鷲】周旋了一會兒,啄下了【禿鷲】的右眼。
【烏鴉】發出一種有些興奮的聲音,它發出了叫聲,嘴裡的眼球掉在地上。
【禿鷲】似是怕了,抖動著黑白色的羽毛躥上了古樹,【烏鴉】沒有追過去,向著另一個方向飛走了。
“追。”七使了一個眼色。
我點點頭,右手拿斧追了上去。
“等等我呀!”【“無憂”】的身影扭曲起來,古樹上的【禿鷲】也發出了聲響。
該死。
我暗罵一聲,停了下來。
風颳得更猛烈了。
在這樣的風中,【“無憂”】的身影扭曲脹大,與古樹融為一體。
灰黑色的枯死的藤蔓和青綠色的新生的藤蔓從地裡鑽出來,藤蔓上一隻隻眼睛在湧動,藤蔓交織著,呈網狀向我襲來。
“這是【藤骨鬼】,小心她的藤蔓。”七說。
【藤骨鬼】
一個身上長滿眼睛的人形異想體,大多數時候被認為是女性,【藤骨鬼】可以使人進入幻境並操控【藤蔓】進行攻擊。
【藤骨鬼】的弱點是【屍骨】,在靠近古樹時,【藤骨鬼】的【屍骨】會出現並進行範圍性攻擊,摧毀【屍骨】後,【藤骨鬼】自行離開。
【藤蔓】
一根長滿【樹眼】的藤蔓,具有兩種顏色,灰黑色含有毒素,青綠色極柔韌,使用鞭撻攻擊。
【樹眼】
【藤蔓】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一直注視【樹眼】有機率進入【藤骨鬼】的幻境,有研究認為,【藤蔓】和【樹眼】,由【藤骨鬼】的【屍骨】供養。
【屍骨】
一具半腐爛的屍體,【藤骨鬼】的力量之源,脆弱,具有初級智慧。
我跳起來躲過【藤蔓】的攻擊,快速靠近古樹,【藤蔓】靈巧地轉了個彎朝我揮來,與此同時【禿鷲】叫著飛了過來。
七開了兩槍為我打掩護,在槍聲之後,【禿鷲】扇著翅膀遠離了,簡直是活著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在七趕走【禿鷲】之後,我砍斷了幾根【藤蔓】,噁心的黃綠色膿液沾在我的斧子上,我嫌惡地甩了甩斧子。
我和古樹離得更近,一具半腐爛的屍體在【藤蔓】的包裹下緩緩出現。
我腳下的土地突然變得粘膩又骯髒了,沼澤一樣吐著泡泡,我跳起來,踩在一根【藤蔓】上,斧子就向著古樹而去了。
“咔噠”
輕微的聲音從我身體的下方傳來,我低頭去看——
“別看!拾伍!”七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了,聲音飄過來,越來越遠,柔和又……。
別看!別看!別……看?
時間似乎放緩了,我緩慢地低下頭……我低下頭……我……我……
我正對上了【屍骨】空洞洞的眼睛,她的眼睛裡似有【冥火】,綠色的火焰在輕輕地晃動。
【藤骨鬼】……【藤骨鬼】……
然後【屍骨】就被生長的藤蔓抽走了,我正對著一隻只冷冰冰的眼睛。
是【樹眼】。
旋轉、眼花繚亂……我盯著那隻冷冰冰的眼睛,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
我張了張嘴、我什麼也沒說。
我就靜靜地、靜靜地倒了下去,五彩斑斕的天空,漂浮著的彩色的泡泡,尖銳的警報聲、腳步聲、風聲,心臟跳動的聲音……
嗚嗚嗚……
是誰在哭泣……
我費力地掀開眼皮,在這個封閉又漆黑的空間裡,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背對著我哭泣。
那女孩的長辮子晃晃悠悠,隨著哭聲起伏著。
我從地上爬起來,沒來由地覺得她就是【藤骨鬼】。
“嗚嗚嗚……”
“你怎麼了?”我一瘸一拐地向著她的方向走。
哭聲突然停了。
【藤骨鬼】直愣愣地待在那裡。
“你沒事吧?”我的手扶上了她的肩膀。
她猛地一回頭、另一面也是……辮子!
我的心臟在狂跳,恐懼從指尖直達心臟。
我鬆開手,後退了幾步。
又天旋地轉起來了。
我睜開眼,七的臉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