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溝走出兩個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周無用和黃健康,黃健康還是唯一吃上公家飯的。

兩人從小一起玩耍,相交甚密,周無用進城上學,黃健康在縣裡上學,每年寒暑假,黃健康去城裡總要找周無用玩,保持著純真的童年建立的友誼。

黃健康的父親在市裡一家國營企業上班,後來黃健康頂替進廠,在改革的大潮中,企業被一家電視網路集團收購改制成為上市公司。

上市後風光無限,然而風光過後股價從最初的峰巔一路下跌直到無人問津。

起初兩人靠書信往來,後來黃健康當上班長,用車間的電話聯絡周無用,第一次打電話時,黃健康滔滔不絕,說起公司的事情如數家珍,一邊分享工作的樂趣,一邊希望周無用將來能回到市裡工作,山溝的孩子能在上市公司工作,周無用理解那份自豪。

兩人自然談到股票,黃健康介紹,股票的漲跌跟職工沒多大關係,雖然周圍人很多人在做,但是做的不好,大都賠錢,他覺得股票很平常,離自己的生活很遠。

企業兼併後經營並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一直在虧損,聽說要引進外國先進的生產線。

引進外國先進的生產線,周無用熱血上頭,開始關注黃健康所在公司的股票,股價從頂峰的二十五塊跌到三塊五,各項指標顯示依然有下跌的趨勢。

看一次心跳加速一次,慾望的神經跳動不已,隱隱意識到自己遇到一次千載難逢的入市機會。

再一次通話,黃健康提到總部大樓前的小汽車一天比一天多,豪車不斷。

幾年後,周無用理解到這種訊息就是原始的內幕訊息的雛形。

從黃健康口中得知,公司正在醞釀轉型,一批老工人提前退休,新招一批大學生進行專門培訓,培訓內容不得而知,這就足夠了。

周無用迅速開戶,將積攢的一千塊錢存進去,人生中第一次開口向朋友借錢。

黃健康拿出全部的積蓄,兩千五。

費小青問需要多少,周無用說能借多少借多少,費小青一下寄來六千,雖然他家裡做小買賣,六千不是小數目,也不知怎麼拿到的,以後追問也不肯解釋,廖平山拿出籌備婚禮的錢,三千八。

三人沒有問錢的用途,周無用知道,這些錢已經是他們所能籌集的極限。

此刻股價已經跌破二塊五毛二,周無用迅速買入,帳戶只剩下零頭。

接下來進入煎熬的日子。

他相信自己的投資判斷但身體很誠實,每天做惡夢,失眠,茶飯不思,上課失去注意力。

所幸這種煎熬只持續一週,他看到報刊登載的一個小故事,一個老太太買股票,買過再不理會,聽說股市上漲才去關注,結果賺的盆滿缽滿。

且不論故事真假,周無用體會到其中的道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天天盯盤是一種廉價的狂熱,毫無意義。

如果煎熬下去,學業很可能荒廢,即使把這些錢賠光,將來也能如數賺回,年少自有年少的輕狂與自信,他給自己定下規矩,三個星期去一趟證券公司。

校園有一個湖,綠樹掩映碧波盪漾,週末,周無用獨自在湖畔樹下翻閱筆記本。

他有兩個筆記本,一本記載著關於股票的發展歷史和各種基礎知識,都是從圖書館抄下的,這是他的秘密。

還有一本,記載一個美國傳奇投資家,傑西·勞倫斯頓·利弗莫爾,他瘋狂收集利弗莫爾的資料,會把一篇文章整段抄下來。

耳邊響起一個女聲。

“小周,你在炒股?”

抬頭一看,面前站著一男一女,楊凡凡和王紅。

“哦,是啊.”

楊凡凡是南方人,家境優越,王紅是幹部子弟,兩人都是學校風雲人物。

周無用看上去孤傲其實並不死板,只是平日不大主動與人交往,遊離在一個個小圈子之外,比較熟悉的也就是王紅,兩人來自同一個城市。

股票迅速拉近三人的距離,有了話題,三個人坐在湖邊閒聊。

關於周無用購買的股票,王紅絕對不看好,典型的垃圾股。

楊凡凡對股市的熟悉程度令周無用吃驚,王紅竟然不遑多讓,兩人激烈辯論起來,周無用自慚形穢。

他聽出些門道,兩人竟然合夥做生意,有開一家小型諮詢公司,提供家政服務課外輔導,並有少量的金融投資,怪不得倆人走的近,別人以為在戀愛,其實在做生意。

每個人都有秘密,周無用無疑窺探到別人秘密,一時不知所措。

王紅問道:“買家鄉的股票是想支援家鄉建設?”

周無用說:“瞎買的.”

“總得有個理由,撒個謊不難,隨便編一個.”

王紅咄咄逼人。

從這一刻起,周無用意識到王紅不好糊弄,但也沒辦法如實相告,那就編一個,朋友建議買的。

後來楊凡凡告訴他,王紅喜歡他,那天特意拉上他找周無用。

王紅講起這個上市公司的前生今世,周無用聽的目瞪口呆,難不成她是這家企業的廠礦子弟,還是楊凡凡告訴他,王紅的父親在市委裡工作。

王紅打量這個平日少言寡語的同學:“告訴我,你的靈感來自哪裡?”

“報上說扭虧為盈?”

“哪個報?”

“圖書館裡看到的,忘了是什麼報.”

周無用真的開始撒謊。

王紅斷言:“你要倒黴!”

周無用感到吃驚:“為什麼?”

王紅很自信:“但凡有點常識都不回碰這類股票,市場已經把兼併收購的利潤消化過了,你進去就是替莊家接盤.”

周無用說:“這麼底的價位,莊家捨得割讓籌碼?”

王紅笑道:“籌碼,籌碼早就飛走了,資本不講究高低,只看效益,他們拿走最大的利潤,剩下一地雞毛,也許你能飛上天,這種機率很小.”

楊凡凡不同意:“有可能觸底反彈,至少有一次小幅的階段性漲勢,主力機構不會全身而退,喝湯的機會還是有的.”

王紅譏諷道:“道理沒錯,算沒算時間成本,一年,三年,五年?”

周無用一直懷念這種年輕的無知的高談闊論,充滿青春的美好。

兩人侃侃而談,王紅提議打一次賭,楊凡凡欣然接受,周無用倒成了旁觀者。

方法很簡單,只賭輸贏,輸一分是輸,贏一分是贏,為期一個月。

周無用請教:“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賣出.”

楊凡凡說:“以你的買入價為基礎,一個月是我們的期限,你做的你,明天賣掉我們還是一個月的期限.”

這話激起周無用的好勝心:“依我判斷,大概一個月後見分曉,我持有一個月,一個月後賣不賣都告訴你們結果.”

楊凡凡意氣風發:“成交,輸贏我請客,海鮮大餐,基圍蝦管夠.”

王紅說:“我要是輸了,以後退出股壇.”

楊凡凡笑道:“你根本沒進入,這算那門子誓言.”

這以後,王紅經常藉口探討股市找周無用,她在感情方面比較理性,雖然喜歡周無用的相貌和性格,喜歡終歸是喜歡,發現兩個人之間根本不可能有所昇華,最終成為好朋友,兩人黨變成三人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