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他還是認出了,這便是他那整日朝夕相處的娘子。

看著眼前這個一動不動的人,他的手顫抖著放在她的鼻子下,沒有感到分毫氣息……

他的手顫抖的更加劇烈,心一陣刺痛,那揪心的疼讓他一時間喘不過氣來,他顧不得為妻子清理什麼,直接抱住了她,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摸著她的頭,臉緊緊貼著他的妻子,嘴裡不斷說著:“沒事了,別怕,相公來了,相公帶你回家……”

他臉上混滿了血汙、元陽和淚,他的把馬磬怡背在了背上,走向了回家的方向,走過的地方留下了滴滴水珠,不知是淚還是汗……

僅僅兩步路的腳程,他卻覺得漫長,漫長到他可以回顧完他們的一朝一夕。

在和煦溫暖的春光裡,接過婦人手裡的木盆,好似看到她剛剛蹲在河邊輕輕捶打衣物的模樣,遞過木盆,看著他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好似看到他靜心捶打,火星四濺時的畫面……

並不炎熱的夕陽散落,照在他們身上,女子笑靨如花,手上摘菜動作不停,看著他揹著小女兒在不大的院子裡打轉,他在鬧,她在笑,他帶著女兒不時的回頭傻笑……

天氣晴朗的秋夜裡,二人相對而坐,數著一日收成,共同規劃著小小的未來,視線碰撞,互相傻笑……

在鵝毛大雪的冬夜,他躺在瑟瑟發抖的她身旁,關上那因粗心忘記關的小小視窗,笑著將懷中的她摟的更緊了幾分……

他們走過了三餐四季,卻沒能走到白頭……

待到推開大門時淚水已經幹了,他把她的妻子輕輕放在小院的地上,取了一盆水,一塊布。

他緩緩的把她身上那破的不成樣子的衣物卸下,從頭到腳,輕輕的擦拭著她的身子,每每看到她身上的傷痕,都能刺痛他的心,淚水又止不住的流了,浸潤了土地,又是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他便將家中所有的碎銀找出來,不多,有十五兩,這是他們兩夫妻這麼些年咱的所有積蓄了。

捧著這全部身家,他早早的到了棺材店,他想要讓他的妻子體體面面的走,和老闆討價還價了許久,才不舍的拿出了七兩銀子,買了一口棺材,他又去了成衣鋪,要了一身樸素的壽衣,又花去了他三兩銀元。

當他把一切辦妥,妻子也安安穩穩的躺在棺材中揹著這口棺材往城口郊外走的時候,有好心人告訴他要買塊地才能入葬,不然會被別人挖出來,他聽了。

當他走到了官務部,看著大大小小的地契,有些暈頭轉向,他比對了許久,找到的最便宜的地在城南竹林裡,也要二十兩,看到這個數目,他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蹲在了地上。

天蒼蒼而無所容,魂飄飄而無所歸。

他翻遍了家裡,再找不出一點銀子來,最後再一個不大不小的櫃子裡,找到了一對鐲子,那是她娘子的嫁妝,這對靜靜躺著的鐲子帶他回到了成婚那天。

雖比不上那些大戶人家,但也算高朋滿座,他擺了兩大桌子酒菜,那天的陽光正好,在他們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

他回過神來,擦去眼角的淚,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鐲子,從典當鋪出來的時候,他手裡總算是有了二十兩銀元。

當他滿載欣喜走向官務部的時候,又被告知要給手續費,又是五兩銀子,這是他兩單的工錢,而且還是每天都有生意的情況下。

他再一次失望了,蹲在地上掩面抽泣,這時宋澤陽走了過來,向他投去關懷。

他對答如流,並且表示想要給自已妻子一個交代,一定要報官,便打算向宋澤陽多要幾兩銀子報官,而宋澤陽表示可以幫他解決,不用報官只給了他五兩銀子買地錢,便去處理此事。

他只覺得心頭一暖,沒有控制住淚水,嚎啕大哭著給宋澤陽磕了幾個響頭,接過銀子並許諾半個月後歸還,終於,辦完了一切,體面的送走了妻子。

可是快到了那該還錢的日子,他都沒有接到任何一單,最終還是沒有湊齊那五兩,他有些急了,這時有個人告訴他可以去賭場碰碰運氣,他咬咬牙,去了。

離他最近的賭場是宋莊,宋澤陽他們家的產業,他第一天去便贏了一筆,手中的三兩銀元翻了好幾番,來到了八十銀元,這抵得上他兩個月的工錢了,錢來的太快了,他沉迷了。

賭場的正常套路,等到他要走的時候,便開始輸了,最後不僅沒賺,還賠了百來兩銀元。

欠了賭場一屁股債,被人打了五十大板,還是到他家裡打的他,並警告他第二天湊不齊,就是一百板。

他無處可逃了,他怕了,還好,宋澤陽看上了他女兒,他已經瘋魔了,這一週裡成日的賭博,喝酒把他的理智消耗殆盡了,在宋澤陽的詢問下,他點頭了,一個簡單的低頭,就賣出了女兒的一輩子。

或許馮繼剛這樣的老實人一輩子都想不到,他被算計了,宋澤陽怎麼會認不得遠近聞名的女紅人馬磬怡呢?宋澤陽怎麼會沒聽說過他家有個長相清秀,性格乖巧的女兒呢?大抵是覺得新鮮便設計了他一番。

馮燕被肥頭大耳的人拖著走到半路時,前面那胖子忽的停下了腳步,看向了身後的馮燕,摸著下巴玩味的笑著:“長得挺清純啊,小爺還沒玩過這麼小的呢。”

身後的人提醒了一句:“這是宋哥要的,他要是知道了,你腦袋都得掉!”

那個胖子壞笑的看著身後那群人:“你們不說,我不說,他怎麼知道啊!嘿嘿……”

“要不這樣……咱每個人都試一下,咱就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而且多人誒,多刺激啊,嘿嘿嘿……”那個胖子若有所思之後便拖著她往巷子裡走,也不顧著身後那四個人咽口水。

那四個人互相看了看,也跟了進去。

為首的胖子進了巷子便把馮燕往牆上摁,馮燕哪裡見過這陣仗,只是覺得一陣沒來由的害怕,接著就是一陣哭。

在這個和煦的早晨,聽著夏日蟬鳴,葉大少爺葉澤雙手抱頭,嘴裡叼著根草在南寧城漫無目的閒逛著。

在路過一條小巷的時候,聽到細小的聲音,葉澤忽的往巷子裡頭看去,只見得著四個高大的男丁圍堵了巷子,他有些疑惑,緩緩走近。

卻發現四人圍堵的很是密切,他根本擠不進去,本著有熱鬧必去湊湊的原則,葉家大少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卻也看不見分毫。

其中一個男丁看見了,只蹲下跟他說:“咋的小孩子家家的,你還想摻和這雲雨之事啊。”

待他蹲下,葉澤趁機往人群中看去,那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女孩一直在哭,可是嘴被捂住了,只有不斷的嗚嗚聲穿出,此時女孩身上衣物有些脫落,露出那大片雪白。

女孩對面蹲著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小胖子,葉澤認得他,那是宋澤陽的狗腿子,陳家的大兒子陳有福,兩個舞勺之年的街溜子,整日不幹人事,此時的陳有福一手撩撥著女孩,一邊又親吻著女孩雪白的肌膚。

身邊那四人看的也有些血脈噴張,各個臉上都寫著興奮。

反觀馮燕淚流滿面,那張有些蠟黃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死死的閉著眼,祈求這一切快些過去。

葉澤有些火大,光天化日之下便如此,真是傷風敗俗,便直接喊了一聲:“喂!陳大胖,你又調戲民女,你活膩了是吧!”

陳有福被嚇得一哆嗦,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動作也停下了,緊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已有些生疼的屁股喊道:“嘖!誰啊!這麼大膽,敢擾了小爺的雅興,還有我不叫陳大胖!”

陳有福停下手中動作的時候,馮燕的哭聲也慢慢停下了,連忙穿好自已的衣物,仔細的打量著周邊這些人。

自已這是被英雄救美了?要不我現在就跑?可是這個小哥看著打不過他們,要不……看一眼情況再說,等小哥打不過了我再跑應該也來的及,嗯就這麼辦,誒這個小哥長得有點漂亮啊。

許是覺得有靠山了倒也不怕,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馮燕還是選擇了留下來看會熱鬧。

被看熱鬧的人變成了看熱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