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循著聲音來到修鞋大爺跟前,打了個招呼,大爺以微笑回應,露出兩排枯黃的大牙。

跨過巷口的青石板,就能看到趙鐵柱和他的黃毛小弟們。趙鐵柱正蹲坐在巷子的另一頭,手裡掐著廉價香菸,耳朵裡塞著兩個白色的有線耳機。

趙鐵柱大半個身子都蜷縮在巷子的陰影裡,落日的餘暉斜斜地落在他的肩上。他正望著夕陽發呆,完全沉浸在自已的音樂世界裡,沒注意到林峰的到來。

“二哥,二哥!”林峰一邊大喊,一邊招手。

巷子裡的小弟自覺站到兩側,背靠在石牆上,讓出一條路來。這條巷子出來的孩子,衣服後背上總是沾著青綠色的苔蘚。

趙鐵柱這才緩過神來,直起身子,摘下耳機。他露出潔白的牙齒,衝著林鋒笑了笑,又抬手吸了一口香菸,吐出的菸圈彷彿凝固在這金色的光幕中。

“這麼早就來了,下課了?”趙鐵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拿著兩個軍綠色的小馬紮向林峰走去。

兩人坐在巷子中間,趙鐵柱招呼小弟拿來兩個皺巴巴的蘋果。趙鐵柱用衣服擦了擦遞給林峰,“最近跟兄弟們去工地搬磚,掙了點零花錢。吃點水果,慢慢說。”

林峰接過蘋果,有些猶豫,“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唉,怎麼說呢。”

趙鐵柱掐滅了香菸,把菸頭彈到地上,平靜的說,“儘管說,不要害怕。”

“今天下午我看到劉老師在打穀場做法,就是經常針對我的那個老師。我的手指被一團看不見的火燒傷了,上面還有紋身一樣的圖案。我暈了過去,在那睡了一下午。我莫名其妙的逃了一下午課,然後……”

林峰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已被繚繞的仙氣包圍了,半個巷子都變得朦朧不清。轉過頭才發現小弟們在周圍站成一圈,不約而同地點燃了香菸,面色凝重地盯著他。

林峰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都別抽了!”趙鐵柱對著小弟訓斥道,然後從兜裡摸出打火機,抽出一根香菸默默點上。

“你是說劉老師在作法?”趙鐵柱翹著二郎腿問道。

“千真萬確,他周圍全是黑色的小蝌蚪,像是在空氣中游泳!”林峰比劃著那黑色小蝌蚪的樣子。

“我看看你燒傷的手指,”趙鐵柱眉頭緊皺。

林峰抬起右手,對趙鐵柱豎起中指。

“就這根?”趙鐵柱盯著完好無損的中指,一陣吞雲吐霧,又新點了一根菸,思索片刻,“怎麼偏偏是這根。”

“這不重要。我覺得劉老師跟大哥的失蹤有關,你說他們會不會是信了邪教,或者穿越了。如果不是今天下午,我不會信《辯證唯物主義與宇宙文明》的,”林峰分析道。

趙鐵柱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宣傳單,“前幾天我去買包子,送了一張心理諮詢體驗券。大哥失蹤後,你壓力太大了,我帶你去諮詢一下。今晚你就住在醫院,學校那邊我去說。”

“我不想去諮詢,那不就是浪費時間跟人聊天嘛,”林峰抱怨道。

“你去了,我跟學校好交代一些,”趙鐵柱起身,掐滅了煙,朝著小弟揮揮手,“備車!”

“那就出發吧,”林峰沒能拒絕趙鐵柱的好意。

“放心,這是大醫院,”趙鐵柱指著宣傳單上的“仁愛醫院”字眼保證。本來這張宣傳單是準備用來擦鼻涕的,所以揉搓的不成樣子,“仁愛醫院”前的字已經磨掉了。

不一會,黃毛小弟們推著幾輛腳踏車停在巷子口。

趙鐵柱大手一揮,“地中海”全員出動。

趙鐵柱挑了兩輛比較新的腳踏車,捏了捏車胎,最終選了一輛氣足的。趙鐵柱在前面賣力的蹬,林峰坐在後車座上,倆人的腳踏車走在最前面。

有一個黃毛小弟騎的是破舊的金鹿牌腳踏車,不怎麼會騎,就在後面一隻腳溜車,勉強跟得上。

“大哥,掉鏈子了,掉鏈子了!”騎了一會,另一個黃毛小弟把車停在路邊。

“沒掉,沒掉,巴適的很!”趙鐵柱騎著車晃晃悠悠的消失在街角的霓虹燈裡,把一眾小弟遠遠的甩在後面。

到了仁愛醫院門口,趙鐵柱把車停好,領著林峰到一樓的心理諮詢室。門口是刺鼻的木質牌匾,走廊上的木椅散發出腐臭的味道。

趙鐵柱推開門,把宣傳單拍在桌子上,“這是我弟弟,今晚在你這住院,照顧好了。”

林峰朝著醫生尷尬的笑了笑。

“心理諮詢還用住院?”心理醫生把宣傳單推了回去,“看不了。”

“我不管!明天我來交住院費,”趙鐵柱瞪了醫生一眼,直接摔門離去。

“野蠻人!別忘了登記!”心理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慢悠悠地戴上口罩,瞪著林峰,“坐吧。”

“麻煩你了,”林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別緊張,全當聊天了。”

心理醫生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藍色的檔案夾,翻到一頁空白紙,問道,“你心理健康嗎?”

“健康,”林峰點頭。

“這說明問題不大。說說最近的煩心事就可以走了。”心理醫生在紙上劃拉了幾個字。

“哦,煩心事可多了,今天下午我翹課了。因為我看到老師在作法,黑色的蝌蚪滿天飛。然後,我被看不到的火燙傷了手指,”林峰說著,對醫生豎起了中指。

心理醫生緩緩抬頭望向林峰,然後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啪的一聲合上檔案夾,“轉院!”

林峰意識到了自已說錯話,連忙解釋道,“我隨便說的,逗你玩的。”

“呵呵,晚了。來人!”心理醫生到門外吹起哨子。

“我有心臟病,還有高血壓,還有腰肌勞損,你別亂來。”林峰握住醫生的手,堅定地眨了眨眼。

“我不信。”心理醫生冷冷地說。

林峰正準備交流幾句,然後一股磅礴的力量湧上心頭。他攥著胸口的衣服,面色蒼白地蹲在地上,片刻後暈倒在地。

正好護士們推著病床從走廊中衝了過來。醫生蹲下簡單檢查後,一臉嚴峻地招呼護士們,“快!送他去急救室!”

“你,通知病人家屬!”

“還有你,打電話通知保衛科多來幾個保安,最近幾天不要休息了。”

安排妥當後,心理醫生深呼一口氣,再次叮囑道,“讓保安們在這一層隨時待命!”

急救室內,護士將手術刀、手術鑷、止血鉗等工具整齊地排列開。主刀醫生正在檢查林峰的心電圖,就一會的功夫,林峰竟然從病床上消失了。

所有的醫生和護士尖叫著跑出急救室,他們去監控室查詢監控,發現所有的監控都癱瘓了。他們把這一訊息告知樓下的心理醫生,差點把他嚇出精神病。

“先別通知家屬了!”心理醫生在樓道中不停踱步。

“已經通知過了,正在趕來的路上。”護士擦拭著眼角的淚痕。

“保安到齊了嗎?讓所有保安,在一樓集合!”心理醫生說。

“保安也在來的路上。”護士說。

不一會,趙鐵柱拎著木棍衝進醫院。

“我弟人呢!”趙鐵柱揪起一個坐在長凳上地醫生問道。

“你弟弟是剛失蹤的那個病人?”醫生顫顫巍巍地問。

“什麼!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把你耳朵揪下來!”趙鐵柱把醫生耳朵擰得通紅。

“真的!真失蹤了!”醫生說。

趙鐵柱丟下醫生,挨個科室找剛才的心理醫生,最終在二樓的監控室裡發現了他。

“我弟到底怎麼樣了!”趙鐵柱將心理醫生揪了出來,不停揮舞著木棍。

“他先是身體不適進了急救室,然後就失蹤了。大家跟監控都可以作證!”心理醫生說。

“監控呢?”趙鐵柱惡狠狠地問。

“不好用了。”心理醫生拍打著主機,裝出一副努力維修的樣子。

趙鐵柱也不廢話,一木棍打碎一臺顯示屏,“我告訴你,今天你必須得給我個解釋。”

樓下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讓路!保安來了,保安來了!”

一群保安握著警棍衝了進來,引得病房裡的病人站在門口觀望。

“退下!都退出去!”趙鐵柱用木棍指著保安們,手裡揪著心理醫生的衣領,往一樓門口走去。

“放下武器,我們報警了啊。”保安們連連後退,威脅道。

“光說有個屁用,他先動的手!你們倒是上啊,不上的不發工資!”心理醫生猛地掙脫趙鐵柱,躲到保安們身後。

保安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抄起警棍衝了上去。

趙鐵柱用木棍難以應付,身上捱了好幾下悶棍。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車鈴聲,趙鐵柱的小弟們停下腳踏車,揮舞著木棍衝了進來。

保安們被這陣仗嚇懵了,揮舞著警棍跟小弟們打作一團。趙鐵柱這才脫離糾纏,被兩個小弟扶著走到大門前。

小弟們陸陸續續地退出纏鬥,騎上腳踏車逃離現場。保安們沒怎麼出力,也不願意深追。

趙鐵柱在醫院外告別了小弟們,“你們回去吧。我要去一趟漓山道館,不準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