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八點,走廊依舊熱鬧,低等級的練習生在公共區域拼命製造存在感,爭那幾秒從高等級練習生牙縫裡擠出來的鏡頭。

阮星也沒做停留,穿過喧囂,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

門一開,零星的幾個人抬頭看過來,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做著自己事情。

他們都習慣了,這不是阮星也第一次被“退貨”。

山風搖著窗戶發出陣陣吱呀,阮星也掀開被子,蹬掉拖鞋,屈膝正要上床,視線掃過檯燈的罩子,裡面反射出一個混亂的影子。

他目光閃了閃,撤回動作,從床底拿出洗漱品,又走向浴室。

裡面的燈亮著,有人在用。

水流聲陣陣的,阮星也靠在牆邊,一點點滑坐在地上。

那種無力感又蔓延上來,如同無盡的沼澤,一點一點把人吞噬。

他緊緊抱著膝蓋,像是要在徹底麻木前好好感受一下自己。

直到口袋裡的手機滑落下來。

“哐當”

邊角碰撞地板,螢幕亮了,音樂軟體的廣告彈窗隨之蹦出來。

阮星也低頭撿起手機,指尖碰到連結,不小心開啟了那個音樂軟體。

一張熟悉的臉猝不及防地闖入視線。

他眸子閃閃,直到右上角的倒計時結束,都沒回過神來。

陳在州又發新歌了。

他向下滑動,不光是開屏和主頁的首位封推,還有下面的三個榜單,全是陳在州。

這樣的宣傳和成績是他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可現如今……

原來曾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啊。

阮星也嘴角扯扯,上劃退出介面,抬起頭,只見舍友何從正抱著洗漱盆一臉震驚地看著他手上的東西。

“我,我什麼都沒看見。”何從觸電般別過頭,說得磕磕巴巴。

阮星也沒理他,把手機塞回口袋,起身繞過他走進衛生間。

磨砂玻璃門被關上,裡面要散的熱氣又漫上來,他用力揉搓著自己的肩膀和頭髮,這都是剛剛被碰到過的地方,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心裡乾淨些。

再忍忍,阮星也,再忍忍。

腦海裡的聲音漸漸放大,同水汽一併包裹著他,最後又歸於耳鳴般的虛無。

他喘起粗氣,看著面板上留下冒出鮮紅的抓痕,那雙拼命想要做些什麼的手才垂下。

算了,快結束了,就三個月,挺過去就好了。

他接了把涼水潑在臉上,身體恢復感知,睡衣口袋裡的震動聲漸漸放大,冒出紅綠跳躍的光。

他關掉花灑,撤下毛巾搭在肩上,也沒管溼漉漉的頭髮,把手機拿出來滑動接聽鍵。

“你小子怎麼回事?攝像頭開啟。”

是老闆。

“不方便。”阮星也擦著頭髮,淡淡地吐出一句。

對面沉默一會兒,壓住火,“一會兒在州也參加會議,你準備一下。”

阮星也動作一頓,心中的複雜騰上來。

“聽到沒?”對面不耐煩地催了一句。

阮星也拳頭緊了緊,“他來,我就走。”

“呦呵?”對面嘲諷得尖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就是覺得合約快到期了麼?我告訴你,公司有一萬種方法讓你走不了。”

短短一句話,如同枷鎖一般死死鉗住阮星也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來。

對面輕笑一聲,語氣放緩了些,又拿出一個巴掌一個棗的慣用手段:

“星也,公司也不是絕情的,你要相信公司的安排。你好好按照規劃發展,公司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阮星也死死攥著毛巾,怒火在胸腔裡衝撞,但他不能發洩。

沉默良久,他捋順呼吸,問出口,“你們要我做什麼?”

“也沒什麼難事。”對面語氣了然,彷彿一開始就知道能把阮星也玩弄於鼓掌,“就你最擅長的事情。”

“什麼意思?”

“你和在州的cp,公司決定繼續運營了。”

阮星也腦子一翁,隨即一片空白,“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一時消化不了,一會兒在州上線你們好好……”

耳邊的聲音一點點淡去,對方說什麼他再也聽不清,周圍的世界好像在消散,如同泡影一般在眼前虛晃,失焦,聚焦,直到什麼都不再真切。

他說什麼?

和陳在州再幹什麼?

過往的一切狠狠地蟄在胸口,明明那時被玫瑰劃過的傷口不覺得疼,可現在看到那道淡去的疤,指尖卻止不住地顫抖……

“……阮星也,阮星也?你在不在聽?喂?喂……”

電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刺破記憶,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結束通話的。

阮星也陷在黑暗裡,緩過神時頭髮已經快乾了。

他抬頭再次看向那模糊的鏡子,好像水汽也蓋不住他的噁心了……

門外響起廣播,阮星也抽了口氣,穿好衣服走出衛生間。

何從撐著腿站起身,不知道在門口蹲了多久。

“星也,你還是把那個處理了吧,不然會被退賽的。”

竟然是要提醒他不能帶手機。

阮星也沒什麼表情,端著統一發放的洗漱盆回到床位,何從拖著麻掉的腿,齜牙咧嘴地跟在後面,以為他不為所動,依舊小聲勸說。

“咱們都是D班,要是被查出來真的沒有緩和的餘地,會直接被判定私聯的。”

“……”

“明天就一公了,別這時候出問題啊,剛剛廣播說會重新分班,努力那麼久了,你……”

PD突然進門,何從止住聲,下意識擋在阮星也身前,“哥,你來查寢麼?”

“不是。”PD沒什麼好臉色,“阮星也你出來一下。”

“啊?”何從一愣,表情瞬間慌亂,“哥,什麼事啊,這麼晚了?”

“沒你的事,該幹嘛幹嘛去。”

何從僵硬著轉過身,用口型給阮星也解釋,“我真的沒說。”

阮星也連著毛巾把裹在裡面的手機扔了過去,沒有動身的打算,“你直接告訴他,我知道了。”

PD握著毛巾包在手裡顛了顛,張張嘴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D1組宿舍。

門關上,何從嚇得癱坐在床上,“什麼情況啊?”

阮星也瞥他一眼,還沒開口,他又自問自答,“算了你別告訴我,我藏不住事兒。”

“沒打算告訴你。”阮星也掀開被子鑽進去,順勢閉上眼,“我要睡覺了。”

床邊的人猶豫一陣,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待人走遠,阮星也緩緩睜開眼,一句穿越時間的話又在耳畔轟隆炸裂。

——“你可真敬業啊。”

真快,都三年了。

只不過怎麼還跟發生在昨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