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地廣,人稀,方圓幾十裡也就宮氏一家研究所。

山風呼嘯穿過四周山連山的綿延,發出陣陣嘶吼,在這靜謐的夜裡摧肝拉腸。

冷,陰。

上官淺打了個激靈,在她略微低頭的瞬間,眼淚順勢掉下來,砸在地上。

她側過臉頰,手背蹭在眼角。

誰都看出來她在哭,她還要隱忍著粉飾太平,柔柔弱弱的,瘦削的肩膀抽動,側臉露出的一小節下巴滑下幾滴晶瑩,很快被她擦掉,尋常人看了都要心疼。

宮尚角此時臉色就和他背後的山一樣,陰沉,黑得不帶一絲明亮。

宮遠徵隱約覺得自已又被上官淺反擺了一道,心裡有些打鼓,可他就是看見哥哥來了才故意捉弄上官淺的,本來就是自已招惹在先,埋怨不了別人,只好搶先討好地開口:“哥,你……的事辦完了?這麼晚了你吃了嗎?”

“嗯。”

冷淡的一個字,也不知回答的哪一個問題。

宮遠徵本來就氣又不足,看他哥一臉喜怒難辨的模樣,也不敢多嘴,生怕把火燒到自已身上。

宮尚角目光不留痕跡地滑過宮遠徵手裡的蟲子,很快又移回上官淺身上,“過來。”

還是那副面無表情、冷傲自持的樣子,語氣也很平靜,配著他一雙幽深冷寂的眼睛卻無端讓宮遠徵手指一顫,反手將蟲子收回自已兜裡。

這是他一次實驗裡存活下來的紀念品,幾次都以為它快死了,但每次都能掙扎著活下去,他看著稀奇,就養起來了。

剛剛那些話都是故意嚇上官淺的,上官淺若不是太緊張,應當也不會真的覺得他手上顏色變了。

只是可惜,這個女人在這麼緊張的時刻都不露馬腳。

明明都知道云為衫不簡單,她就更不可能清白,偏偏哥哥還有點放任自已沉淪的意思,總還在期待她自已坦白。

宮遠徵撇撇嘴,想不通自已心性堅韌的哥哥怎麼也色令智昏起來。

上官淺下意識抬腳,想到了什麼,又停在原地,一臉倔強地看著他,眼圈和鼻尖都染著委屈的紅色,撓人心尖的一張臉。

宮尚角冷眼看她作秀,眸色沉沉落在她尖細的高跟鞋縮回的夜色裡,表情還是讓人看不出喜怒。

叫一遍不動,他也沒那個耐心再叫多一遍。

山上的照明燈倏然劃過他攜帶而來的黑暗,上官淺清楚地看見他唇角平直,眼神晦暗。

剎那明亮轉瞬即逝,他的聲音似揉碎了細砂暗啞得低沉卻帶點溫柔,“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看看遠徵弟弟,一家人也總不能這麼僵持著,何況我看宮二先生心裡也是很掛記遠徵弟弟的,總要有人先低頭不是嗎?只要我們一家人和睦,我低這個頭也不礙事的。”

宮遠徵聽她茶言茶語簡直火冒三丈,剛想頂嘴就瞥見他哥幽深的表情,明明滅滅的小彩燈將宮尚角的臉照得更加深沉,他在他哥面前向來是很懂分寸知進退的,此時也不敢觸黴頭,索性翻了眼皮就背身不去看他們了。

“是麼?”

“若早知道宮二先生今日也來,我也跟著一道過來好了。不過想來宮二先生一個人來也足夠了,你們兄弟二人的情義總是比我要深厚些,我犯不著操這些心。”

上官淺聽見他低笑了兩聲,她這才發現這露臺也是亮著燈的,只是山間不見光的地方太大,這一方細細閃閃的氛圍燈總歸只照得亮眼前這一點。

宮尚角不說話,唇角帶笑,一雙眼睛幽深得像要把她吸進去。

他越生氣,就越平靜,“我就問一句,你倒是很多話堵我。你若真心疼遠徵弟弟,就讓他先忙吧。他若不緊著趕進度,這個年怕是過不好了。”

“過來,我帶你逛逛。”

宮尚角朝她伸手,神色自然,彷彿剛剛上官淺感受到的壓迫都是錯覺。

她猶豫了一秒,上前兩步,將手送進他手掌。

寬大的手掌驀然合攏,將她整個手包裹地密不透風,他輕輕一牽,她就腳步凌亂,重心前傾著跌入他懷裡。

上官淺懷疑他是故意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就是故意的!

宮遠徵回身,站在上官淺身後,他們倆交握的手正好被上官淺擋住,他只看得到上官淺腳步輕快的投懷送抱,心裡很是不爽。

“上官淺你能不能矜持點!”

上官淺有苦難言,覺得這個宮尚角真的很會給她扣帽子,她氣不過,伸手在他腰側擰了擰。

隔著厚重衣物跟撓癢癢似的,宮尚角只挑眉以示回應。

他似笑非笑看著宮遠徵,看得宮遠徵悲從中來,明明眼見著哥哥就要發火了,怎麼又給他輕飄飄揭過去。

宮遠徵無能狂怒,只能恨恨地往室內走,“管不了管不了了!人家一個戶口本上的你瞎摻和什麼勁!”

宮尚角看著他氣呼呼的背影,眼中笑意夾雜著深意。

“宮二先生,你又害我。”

懷裡傳出一道悅耳女聲,宮尚角低頭對上女人漂亮柔軟的嬌美面容,眼尾泛著未盡的水光,有些鬱悶的模樣。

“遠徵很好哄的。”

“只是對你來說很好哄吧,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可沒人說過宮三少爺好相與的。”

宮尚角不知想到什麼,笑意淡了一點,將她放開,牽著她往樓下走。

早在保安通傳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來了,沒人知道那一刻他心情多複雜,上官淺藏了這麼久地狐狸尾巴終於要露出來了。

他私心卻並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

可是很多事情壓在他肩上,他先是宮尚角,才是她丈夫。

但凡她沒有拿他的通行證呢,但凡她提前問過他呢?

但凡,只要有一個理由……

他都可以為她辯白。

剛剛遠徵看見他來,故意試探激怒她,宮尚角聽出了她語氣裡的篤定和精明,心就這麼不斷下沉。

她越是這麼“表白”自已的真心,宮尚角越不敢相信她說的喜歡、愛慕。

只有假的東西,才需要一切篤定的語言填充。

偏偏這麼難堪和失望,還要聽到她作秀來挑釁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