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飯桌上。

宮鴻羽盤著核桃,目光渾濁地看著前方就是不動筷子。

等到宮尚角喂完昏睡的上官淺喝藥,入座準備吃飯時,宮煥羽先開口,“尚角官威大啊,要滿桌人等著你吃飯。”

自從和上官淺不歡而散,宮喚羽就記恨上了這兩夫妻,找到點由頭就要尋他們的不痛快。

宮尚角在處理他遺留下來的爛攤子時,沒少受刁難推諉。

宮尚角從善如流,越過宮喚羽直接向宮鴻羽道“抱歉四叔,我擔心淺淺發燒,多看了兩眼,下回可以不用等我。”

大家都敏銳地察覺到宮尚角對上官淺稱呼的轉變。

宮鴻羽警告式地瞥了一眼還要發作的宮喚羽。

“那孩子體弱,是要照顧照顧。”宮鴻羽沉沉笑了兩聲,進入正題,“不過說到這事,尚角,你這回傷到你霧姨的心了,再怎麼樣也不能當眾頂撞長輩,你霧姨為宮家操持上上下下那麼多事,一時著急罰得重了也是情有可原……”

“四叔。”

宮尚角打斷他,面上還是笑,而眼角眉梢的冷意卻不容忽視,“若我連自已妻子都護不住,任由什麼人都能欺負,那不是太窩囊了嗎?”

他似笑非笑,看著宮鴻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在場的其實沒一個不是人精,都聽出了宮尚角意有所指。

尤其是宮鴻羽,當年他刻意不去保護蘭夫人,就是想讓她看清現實朝自已低頭,沒想到她如此剛烈,寧願抑鬱而終也不願回頭看看他。

連雲為衫都側目,沒想到宮尚角會這樣。

其實昨天的事,與其說是茗霧大張旗鼓動怒,不如說是上官淺半推半就激怒她。

宮尚角竟然一句事實不問,就為上官淺出頭。

這不像傳說中的宮尚角會做的事。

宮尚角想得很簡單,天大的事也不至於把她一個姑娘家孤零零扔到後山腳下的祠堂罰跪,還跪了那麼久。

封建社會早就亡了,犯不著在家裡搞什麼立規矩的派頭。

宮紫商看看宮尚角又看看宮鴻羽,她很少見到宮尚角頂撞長輩的場面,這下一連見了兩次,她打圓場,“要我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四叔,大家、要不先吃飯……”

宮尚角索然無味,迎著眾人震驚的目光直接拎起外套走了,“四叔,大姐,你們慢吃,公司還有點事忙,先走了。”

在宮尚角的授意下,上官淺安心在臥室裡養病,昏昏沉沉了好幾天也不見什麼起色。

一個午後,她醒來,喉嚨幹得發疼,迷迷糊糊找水喝。

手腕被一隻大手握住,對方乾燥粗糲的拇指摩挲了一陣,下一秒,被摟著坐起來,靠著個人形肉墊。

鼻間是熟悉的木質香調,隱約可見一絲月桂香。

宮尚角喜歡月桂香,更喜歡她用,家裡的大多數薰香都特意定製了月桂的花香調,他雖不用在身上,卻常浸染在身,總是若有似無的香氣。

恰到好處能誘人深入。

上官淺還沒完全睜開的眼睛,此時又閉上了,頭靠在宮尚角頸側,仰頭就著他的手喝水。

半杯溫水下肚,她就喝不下了,最近食慾愈發不振,喝點水都嫌漲肚子。

上官淺偏頭,聲音嬌吟又沙啞,“不要了。”

宮尚角看了眼杯子裡剩的水,皺眉,她這幾天進食飲水的量養只貓都困難。

“遠徵馬上就回來了,等他忙完,讓他給你看一下,抓點藥調理調理。”

宮尚角放下水杯,一隻手摸了摸上官淺臉頰,順著她細長的脖頸摸下去,溫度倒還算正常。

只是……

他盯著自已手裡女人纖細白嫩的手指,面色不大好看,手怎麼這麼涼。

宮尚角不通醫理,但他知道上官淺從前手掌溫熱,從未這麼冰涼過。

上官淺迷糊應了聲,腦袋又昏沉起來,她不想睡,這幾天睡得身上沉重了很多,頭也頓頓地疼。

她睜開眼,腦子反應還不太快,任由宮尚角把玩自已手指。

手腕上的吻痕淡了很多,這幾天兩人都相擁而眠,安安分分休息,沒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

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有纏綿味道。

有時候半夜醒來,身側的床榻溫熱,宮尚角卻不見人影。

她昨晚倒是起來到處找過。

宮尚角在浴室,滿臉水,眼眶通紅,神色不太對勁,面無表情裡帶著點疑惑和疼痛。

上官淺再三確認,的確是疼痛。

這並不是某種情緒性、情感性描述,而更接近於宮尚角此時表現出來的生理性狀態。

宮尚角側身對著她,像座沉默的碑,身形挺拔而迷人。

然而他顯而易見地渾身顫抖,薄唇緊緊抿在一起,手臂垂在身側卻橫亙出青色的筋脈。

“宮二先生,你怎麼了?”

宮尚角渙散的瞳仁緩緩聚焦,她看到他嘴唇動了動,依舊沉默。

上官淺走上前,想要抱著他胳膊撒撒嬌,就像她總做的那樣。

可她靠近男人的一瞬間,手臂幾乎不由自主地抬起來,牽著他的手貼在自已臉頰一側,人也跟著鑽進男人和洗手檯中間的縫隙,可憐巴巴地仰視他。

宮尚角任由她動作,企圖緩解自已躁動不安的心緒。

上官淺不知道自已在安撫一隻快要關不住的野獸。

“你喜歡嗎?”

“……”

她不再問是否安好,只問他喜不喜歡。

然而宮尚角神色淡漠,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死人,抽回手的動作緩慢卻堅定。

上官淺愣住,還維持著雙手捧著男人寬大溫熱的手掌的動作。

宮尚角抬腳走了出去,背影透著一股狼狽。

他沒用大力,只是恰好讓她撲了空。

上官淺下意識追問,“你去哪裡,已經很晚了,不睡覺嗎?”

男人的背影僵硬,渾身帶著肅殺的氣息。

“你先休息,我……工作上還有點事。”

“可是……”

“讓我自已安靜待會兒!回去!”

上官淺追上去,還沒等說什麼,男人猛然轉過身,雙眼猩紅地沉聲打斷。

他說自已還有工作,又說自已想安靜待會兒。

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