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天氣都不是很晴朗,玖凊怕自己的身子再垮下便一直沒有出門。

現在章莪的山主都走了,所以只能讓他姐姐暫管著,可是貌似很多人不太服管,相對來說,他們更聽她的。

這點白玖凊有些疑惑,只覺得這些人這種行為屬於不信任族裡人反而相信一個族外的人。

這天,木嫡正摟著玖凊在床榻邊上坐著,白玖凊端著一個藥碗,緩緩將藥喝下,想起了這件事,便問:“妹妹,你們章莪的人,都這麼喜歡天真的相信一個外族人?”

“什麼?”

木嫡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整的暈頭轉向,歪著腦袋,說:“狐狸姐姐說的是哪方面?”

隨後玖凊把最近自己觀察出來的一些事告訴了木嫡,隨後木嫡咯咯的笑了起來,搞得她有些尷尬,好一會,木嫡才說:“狐狸姐姐你找你真有趣,你不想想你是誰?”

“青丘帝姬啊?怎麼了?”

白玖凊沒想太多,馬上回答道。

“狐狸姐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可是未來的山主夫人啊,地位當然比表姐高啦!他們不向你獻殷勤還能向誰?”

白玖凊一愣,只覺得臉頰滾燙,心裡暗罵道自己最近真是腦袋不好使,榮軒這兩天沒在,還能忘了他們兩人有婚約了不是?·地點:不周大殿“你是說,前幾天晚上仙尊來找白姑娘了?”

榮軒一臉嚴肅,沉聲問藍花。

“千真萬確.”

藍花說。

榮軒問:“他們還做什麼了嗎?”

藍花說:“他們之前一直聊天,後來仙尊好像給了白姑娘一件披風,後來……哦,後來將白姑娘抱了起來.”

“砰……”百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嚇得藍花後退了幾步,說:“凌霄以為自己當上仙界之帝君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搶我的人了?”

藍花有些緊張,連忙說:“山主息怒.”

“待我去看看小玖吧.”

·地點:蒞名殿時間:戌時屋子裡一片靜寂,偶爾有夜宿的寒鴉拍著翅膀從窗外飛過,掠過枯葉殘枝,風捲著雪沙沙作響,月光透過窗楞照在地上,籠著一汪燭火,終究是昏黃的光。

榮軒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稀疏的腳步聲像是漏液的更鼓,靜悄悄的從遠處傳來,門前的侍女們整齊的跪下去,膝蓋撞在雪地上,有雪花被碾碎的聲響,寒澈澈的,少女的聲音隱隱帶著幾絲敬畏和膽怯,顫巍巍的叫:“山主大人,白姑娘已經睡下了.”

風雪似乎驟然大了起來,隱隱覆蓋住難掩的沉默和尷尬,樹木搖動,月光晦暗不定,淡淡的只是一抹灰影,沉默的自窗格間投入,是一片蒼白的死水,灰影站在窗前,並不說話,也並沒有離去,消瘦而挺拔,上弦月瘦瘦的一彎,昏暗的光下一切都顯得蕭條,冷寂的空氣從窗子外擠進來,卻轉瞬就被地壟裡的火苗吞沒了。

“白姑娘最近睡的好嗎?”

醇厚的聲音淡淡響起,沒有明顯的歡喜,也沒有被攔在外面的怨氣,只是平靜的問,追加了一句:“醫師最近來看過了嗎?”

“姑娘總是生病,反反覆覆,不過都沒有大礙.”

侍女乖巧的回答。

“哦.”

榮軒答了一聲,想起來玖凊不愛吃晚飯,又問道:“她吃晚飯了?”

“是,但……只、只是喝了一口白粥”侍女聲音發顫,彷彿是怕榮軒責備。

榮軒默默點頭,窗前的影子有些許脈脈的冰冷:“她晚上興許會餓,你們備了飯菜溫著,伺候精神點,別睡死了.”

“奴婢知道了.”

榮軒站在廊下,身影蕭蕭,孤單的一脈,外面的天氣那般冷,風雪在地上打著旋,來回的遊蕩著,月光濛濛,照出一片白地,他站在那光影中央,略略低下頭,對著緊閉的窗子輕聲道:“小玖,我走了.”

一溜小風嗖的颳起,吹起男人鬢角的墨髮,榮軒轉過身子,抬步就下了臺階,抬腳很輕,落足卻有些重。

白玖凊並沒有睡著,只是因為今天在榮軒寢殿看見的東西,讓她耿耿於懷。

今天下午她仍舊在床上躺著。

她想起,在有些事上不也是隱瞞沒說,比如她的真實來歷,再比如,兒時和敖曈的一番糾葛。

敖曈,敖曈,每當想起這兩個字,她都覺得心頭微微的痛。

不是麻痺冷血到將一切都已然忘卻,更不是愚蠢無知到看不出他對她的種種心意,然而,又能如何?這世上,終究有些人力未能做到之事,終究有些東西是無法補償償還,正如凌寒所說,如果無法回應,那麼不如相忘。

四萬年的守護,她是榮軒心底的唯一,而她,卻在他不曾察覺的時候,有過那麼一瞬的心起漣漪,算起來,誰又虧欠了誰,誰又真的對不起誰,或許,她不該如此氣量狹窄斤斤計較的。

下了床,穿好衣服,她聽說榮軒晚上就會回來,拿著剛剛剝好的栗子就往榮軒的書房走去,藍花在睡午覺,竟然也沒聽到她起來,這一晚上把這小丫鬟折騰了夠嗆,想來也累壞了。

推開榮軒的房門,裡面空無一人,將栗子放在他的書案上,見公文繁雜,燭臺的蠟燭只剩下指甲大的一塊,可見他昨晚又是熬了一夜,心裡不由得生出幾絲心疼。

正想去吩咐廚房為他準備些菜餚,袖子一拂,卻不小心碰到書案上的一封信件。

那信封極是精美,燻著幽幽的香氣,信箋從桌上落下,掉在地上,口子開了大半,露出裡面白色的信紙,兩行字跡突兀的映入眼簾,楚喬看了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蹲下去,將那封信抽了出來。

驟然看到這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她頓時心下一痛。

並非她的筆跡,她也不是不擅長吟詩作對,而是不會總寫在紙上。

她手指寸寸的就冷下去了,連忙翻看信件的表皮,寫著一個秀氣的名字——玉娉婷。

玉娉婷?一時間,有些事情在腦海中融會貫通,漸漸明朗,她深深的吸氣,然後緩緩吐出,想要將那些不甘的東西吐出來,卻發覺心裡更加沉重了。

再往下看,卻是榮軒的親筆回覆,腦袋裡轟然一聲悶響,險些站立不穩,眉心緊緊的皺起,像是一彎細瑣。

千百個念頭冒出來,又有千百個理由將其推翻,然而,卻終究抵不過眼前的白紙黑字。

絲絲寒意從肌膚上襲來,彷彿有無數只冰冷的觸手,恍若層層藤蔓從心間爬起,將病弱的身軀完全裹住,昏黃不見天日,心底漸漸漆黑,只餘一方白茫茫的空洞,悽慘慘的照耀著兩眼死水雙眸。

一個念頭漸漸從心底升起,匯成一句話來:原來所謂的一生相伴,竟也不過如此。

“不!”

白玖凊陡然站起身來,眼神露出幾縷鋒芒之色,此事她絕不相信,除非他親口所說!她堂堂青丘上仙也絕不會這般糊里糊塗的被人欺騙!只可惜自己站起來的一瞬間用力過猛,她頓時覺得頭暈的很,一個沒站穩,踉蹌的撞到了門框上,疼得她抽了一口氣。

怎麼會是玉娉婷?她知道那個人,就是之前在青丘將自己身份不小心暴露出去的那個神界公主,她本以為玉娉婷和榮軒要麼也就是相互認識關係好得很而已,沒想到,她對榮軒竟有這種情感。

思緒飄回來,只聽見外面的人漸漸走的遠了,玖凊躺在床榻上,天邊冷月如鉤,好像仍舊是多年前聖金宮中的那一彎,有殘紅色的血滴在指縫,歲月遠離,人心卻不曾消逝,而改變的,又何止是他一個?受過多少苦,又有誰記得呢?只是不說,就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

突然變得慌亂了起來,一把掀開被子,也不披衣衫,赤著腳就奔出內室,砰的一聲將門拉開,大風猛然颳起滿頭散亂的青絲,侍女們齊齊尖叫一聲,來不及阻攔,一身白色軟衫的少女就已奔出院落。

“姑娘!”

侍女們驚慌的追在後面,聲音那般大,驚動了前面行走的少年。

然而剛剛回過頭來,一個纖細的影子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裡,那般用力,榮軒腳下微微一踉蹌,面上卻是滿滿的驚喜,然而觸手所碰,卻是單薄的衣衫,男孩眉心一蹙,輕斥道:“小玖,怎麼穿的這麼少就跑出來?”

白玖凊不語,只是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男孩的腰身,將額頭死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熟悉的味道迴盪在鼻息之間,溫暖的讓她幾乎想要睡過去,眼眶溼潤,眼淚撲朔朔的就掉了下來,潤溼了他胸前的衣衫,一層一層的打溼進去。

她抬起頭來,眼眶通紅,只是定定的望著他。

男人素衣長眉,仍舊是那張熟悉的臉孔,只是卻多了幾分風塵和疲憊。

身子一輕,就被凌空抱了起來,榮軒眉頭微微一皺,低下頭來對著懷裡的白玖凊說道:“小九,怎麼瘦了這麼多?”

白玖凊仰著頭,手指輕輕抓著榮軒的衣襟,本想著問問他和玉娉婷到底是什麼關係,但聽見他的聲音之後,最終卻只是輕聲說道:“我想你了.”

榮軒神色微微一滯,不是沒有震撼的,多年來,他們縱然相依相守,卻少有這般言語,溫暖終究一層一層的覆上來,像是滾燙的水,用披風將白玖凊裹起來,輕笑道:“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玖凊心頭一酸,緩緩道:“榮軒,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小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