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芒的眼睛立即亮了:“知道!”

“嗯,他是風月幫的人,是聽說了無極劍的事才來找我的,跟你們一樣撲了個空,你們既然已經找到了沒骨針,就應該知道,秦安也是風月幫的人……”

歪爺皺眉,其實按道理講,這件事基本上已經水落石出了。

一月前胡奇與秦安過招受了內傷,一月後,胡奇與蘇輕芒動手,引起暗傷爆發致死,這葉夫人甚至連自已與秦安的私情都講得如此明白,想必,應該都是實情了。

這時蘇輕芒小聲地問歪爺:“你猜她的話有幾分能信?”

歪爺沉吟一下,摟住蘇輕芒的肩膀也小聲說:“我猜有十分能信。”

“那現在秦安死了,怎麼辦?”蘇輕芒一臉愁容。

歪爺拍拍蘇輕芒的胸口:“你拿著我給你寫的驗屍文書去找顧逢春,我讓人把胡奇屍首送去,八方盟愛信不信吧。”

“那要繼續查無極劍的下落嗎?”蘇輕芒有些猶豫。

“這不就是你最想要查的嗎?”歪爺衝他狡黠一笑。

看著兩人背過去嘀嘀咕咕,葉夫人終於平復了情緒:“我可以走了嗎?”

“葉夫人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歪爺回過頭來,儘可能溫和地問她。

“江山閣說他們會查,現在無極劍現世,人人都想……”葉夫人一聲嘆息:“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先將那劍藏好才是……”

“此言差矣,如果那劍今天真的在你的手上,想必你命不久矣。”歪爺這話嚇得葉夫人一個激靈。

蘇輕芒瞪了歪爺一眼,轉而對葉夫人作了一揖道:“今日冒犯了夫人,實在是我們的不是,我們會追查下去,如果有葉老闆的訊息,我們定當告知。”

葉夫人點點頭,走到門邊推開門,邁步出去。

剛踏出門檻,忽的又回過頭來,望著他們說:“如果……有無極劍,或者是江無覓的訊息……萬望,也能告知。”

蘇輕芒用力點點頭:“好!我們會的!”

待那葉夫人走的遠了,原來廚房的雜工們也都陸續進來了。

歪爺凝神低聲說:“無極劍現世,罵過江無覓的人死了,碰過無極劍的人也死了,這背後,到底有什麼陰謀?”

“對對對!我也想去查!”蘇輕芒連忙湊上來。

“你快去八方盟澄清吧,一會兒去小院兒匯合!”歪爺推了他一把,起身就走。

蘇輕芒愣在原地,歪爺卻已經走出去了,只餘下他的聲音飄了過來:“不是要闖蕩江湖嗎?先從第一步開始吧!”

蘇輕芒捏了捏手中的那張文書,咬咬牙,也連忙跟著出去了。

歪爺出門後徑直朝著方才的水井走去,小六子還在那裡守著,已經凍得跳來跳去了。

看見歪爺,急忙迎了上來:“歪爺,你可來了!”

歪爺點頭:“嗯,有什麼人來過嗎?”

小六子圓圓的臉上立即露出驚奇的表情:“歪爺,您可真是神了,您怎麼知道有人來過呢?”

歪爺嘴角一挑,掏出一塊銀子放到小六子手中,輕笑道:“我啊,是神仙下凡,會神機妙算!這些錢給廚房的兄弟打酒吃,告訴我,誰來了?”

小六子歡歡喜喜地收了錢:“是一個你根本就想不到的人!”

“誰?”歪爺眯起眼睛。

“西堇姑娘!”小六子盯著手中的碎銀直笑,“怎麼樣,沒想到吧!”

歪爺嗤笑一聲:“嗯!回去吧!”

小六子應了一聲,拔腳就跑開了。

歪爺的眼睛卻眯縫起來:果然,還是被自已猜對了!

歪爺看著小六子遠去,便晃著身子朝著姑娘們住的院子裡去。

路過洗衣房,他進去溜達了一圈,然後提著一個籃子走了。

西堇姑娘,名為李西菫,是絳仙樓的頭牌,十二歲的時候被賣進來,已經在絳仙樓呆了八年。

這八年裡,她頭三年學藝,十五歲起開始獻藝,至今還是處子之身,成了洛陽一絕。

四年前有個有錢有勢的登徒子想要強行尋歡,被江山閣的人打了出去,這件事之後,絳仙樓便請了歪爺來鎮場,要真想他能以一當百倒是沒奢望,只是希望他能夠幫忙處理一些鬧事的人,同時也能警告那些想要鬧事的人。

歪爺在絳仙樓做事這麼些年,對於絳仙樓中的人都瞭如指掌,唯一看不透的,還就是這位西堇姑娘。

歪爺一邊想著,一邊朝著西堇姑娘的小樓走過去,因為她是絳仙樓的搖錢樹,所以,她一個人擁有一座閣樓。

李西菫的小樓下,有一株梅花樹,鮮紅的梅花傲雪綻開,在白皚皚的雪中顯得異常明豔。

此時一個穿著青色襖子的小丫頭站在院子中的梅花樹下,瞧見歪爺進來,連忙叫道:“歪爺,煩您來幫忙折一枝紅梅!”

“來了!”

歪爺伸長手臂,將那一支挺粗的枝子折了下來。

花枝上的碎雪簌簌地落下來,灑了那丫頭一身。

她有些調皮地吐吐舌頭,接過花枝,又撣了撣襖子,笑眯眯地問道:“謝謝!你怎麼來啦?”

歪爺笑道:“我找西堇姑娘有點事,你幫我去通報一下?”

“好!你等著!”說著,那丫頭便開開心心地蹦跳著走了,乾淨的雪地上留下她的兩道小腳印。

不多久,另一個丫頭對歪爺叫道:“歪爺,西堇姑娘請您進去。”

歪爺還是第一次上李西菫的小閣樓,房間裡十分暖和,地上燒著三盆炭,屋內卻幾乎沒煙氣,只有香爐中的一縷青煙緩緩地飄著。

“果然是頭牌姑娘的房間啊,燒的都是銀絲炭!”歪爺嘻嘻哈哈地開口。

李西菫此時正靠在床頭看書,不施粉黛,長髮如瀑,青黛柳眉,櫻唇未點,一雙如星璀璨的美眸藏在厚重的睫羽下,清冷得猶如天外飛仙一般。

聽到他的話,這才抬頭瞧了他一眼,禮貌地笑了笑:“小冷,給歪爺看座!”

“哎!”名叫小冷的丫頭端著一把椅子送過來。

這時,先前進門的那個丫頭已經將歪爺折的梅花插進了一隻細頸白瓷瓶中,擺在了李西菫的床邊。

於是李西菫接著吩咐:“小暖,給歪爺上茶。”

歪爺不禁又笑:“姑娘倒是風雅,兩個丫頭,一冷一暖。”

李西菫也笑:“什麼風雅,不過是瞎叫的。”

這時,小暖將茶送過來,歪爺接過來,淺嗅笑道:“好茶!”

李西菫以為他是恭維,並未多言,沒想到,這歪爺的話倒是有點多。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李西菫似乎不打算與他多說。

但是顯然,歪爺是很想多說兩句,他指了指李西菫床頭的帳幔:“姑娘這帳幔怪好看的,打的結與帳幔上的花朵十分相配。”

小暖來給茶爐子添水,笑嘻嘻地說:“好看吧?那是姑娘自已結的,這種繩結不易散,帳幔就不會忽然掉下來,就是手法有點難,我學了兩次沒學會,就不學了,要不然才不勞煩姑娘自已結呢!”

李西菫聽聞皺了皺眉,“那麼多話。你與小冷先出去吧,我與歪爺說說話。”

兩個丫頭一起出去後,李西菫又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聲音比她這個人還要清冷。

“我找姑娘,來講一個故事。”歪爺笑得十分誠懇。

“我卻並不想聽!”李西菫又懶懶地跌回了床上去。

歪爺似乎卻一門心思地想要說下去:“哎,西堇姑娘先別推辭,先看看這個再說!”

他將剛才從洗衣服拿回來的籃子遞了過來。

李西菫瞧了一眼,眉頭便皺了起來:“這是我換下來的衣服,歪爺拿我的衣服幹什麼?”

“既然姑娘承認了,那麼,接下來的故事就好講了!”歪爺的嘴咧得更大了些,他將籃子裡的衣服拿出來,指了指小紅鞋上的泥點子問:“這是什麼?”

李西菫瞟了一眼:“弄髒了嘛,所以換洗。”

“在哪弄髒的?”

“不知道,大概是回來的路上吧。”李西菫擺擺手:“這誰記得。”

“姑娘回來的路上有遊廊,不至於到處都是泥點子,倒是有點像……在外面走過,泡了泥水,就像我的這雙一樣。”

說著,他將自已腳上的棉鞋往前伸了伸。

棉鞋是灰色的,上面有幾層已經分層了的深色暈染,一看就是不止踩進了一個水坑裡才能弄成這樣。

而籃子中李西菫的金鴛鴦小紅鞋,也有幾層這樣灰色的暈染。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李西菫的眼神犀利起來。

“不久前我見過一些死人,其中就有人,好像與你有些關係。”歪爺歪著腦袋,笑得事不關已。

“你憑什麼說與我有關係?”李西菫的目光凌厲了起來。

“就憑……姑娘你帳幔上打的結,與那死屍身上的繩結,一模一樣!”

李西菫面上一驚,但很快便穩住了神色,將手中的書放在床上,柳眉輕蹙,聲音也壓低了幾分:“歪爺可不要亂說。”

歪爺嘆氣搖頭:“西堇姑娘,這屋裡只有你我二人,若是動手,你不一定能佔便宜,既然我來找你,便定然有理由——方才姑娘去了後院,你去幹什麼了?”

李西菫冷笑一聲:“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

“你去找東西了,確切地說,你去找一樣丟失了的東西。”

說著,歪爺從懷中掏出了方才在井邊雪地裡找到的那個灰濛濛的石子。

“這是什麼?”李西菫隱忍著不快。

歪爺不答話,只是笑笑,將那石子在衣襟上仔細地擦了擦,半晌,那石子上的黑灰被抹乾淨,在歪爺寬大的掌心中安靜地躺著。

那原來是一粒瑩白色的珍珠。

李西菫不自覺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已的腰間,這才發現,自已早就換上了素色常服,腰間什麼也沒有了。

歪爺瞧著她這動作笑了,也不拘什麼禮,徑自走向了床後面的屏風處,伸手拿著一根金色束腰過來:“姑娘可是在找這個?”

李西菫表情終於慍怒起來:“你這樣強闖一個女子的閨房,是不是有點不合規矩?”

歪爺卻不回答,自顧自地說:“姑娘這條束腰,與籃子中的長裙小襖是一身,且這束腰上的鳳凰,恰好少了一隻由珍珠製成的眼睛。”

說著,他將手中的珍珠拈在指尖,對著鳳凰眼睛的位置比了比,那珍珠中間穿了孔,釘在那裡十分合適。

李西菫有些氣急敗壞:“我不過是丟了一顆珍珠而已,哪裡引得出你這麼多的遐想,那珍珠,又與繩結有什麼關係!”

歪爺點點頭,“姑娘說得對,條理清晰,頭頭是道,那我問姑娘幾個問題,看看姑娘如何作答。”

“第一,西堇姑娘束腰上的珍珠,為什麼會掉在後院?按說,那個地方,平時不會有人過去,就連那口井,都很少有人會開啟。”

李西菫冷冷回答:“我怎麼知道。再說了,那個地方是很少有人過去,又不是絕對不會有人過去,比如你,就經常從後門進來,路過那裡。”

歪爺聽著她的反咬,不禁微微一笑:“第二個問題就是姑娘的鞋子實在是太髒,就像是在積了雪的路面上走了許久。”

李西菫嗤笑:“我都說了,我晚上從前廳回來,總是要踩一些雪的,不小心踩到泥裡了有什麼稀奇。”

“哦?”歪爺笑意更甚,他坐回到椅子裡,給自已添了茶,淺啜一口,沉聲開口,就像是在講一個故事。

“昨天掌燈時分,西堇姑娘去了永豐典當行。原本,想要找一把劍,然而,沒找到劍,卻找到了當劍的秦安,鑑於某些原因,姑娘沒能帶走劍,於是,將秦安殺了,掛在永豐典當行門上示威,捆綁秦安的繩結,恰好就是姑娘慣用的結繩手法,就與你這屋裡帳幔上的繩結一模一樣。我雖沒能進到永豐典當行細看,但是我在去找葉夫人的時候,發現在二進院的一處窗戶紙上有一大片黑紅色的血跡,那個高度和那噴灑的形狀,很明顯是一個跟我差不多高的人被割破喉嚨後噴濺上去的,我猜姑娘雖然很努力地躲開了,但是,還是有些血濺在了姑娘身上,所以在翻看姑娘的衣服時,我特地仔細了些,姑娘的衣服雖也是大紅色,但血跡印在上面,幹了之後,仔細分辨,還是能看出痕跡,那痕跡,與窗戶紙上飛濺的形狀一模一樣!而姑娘說自已的衣服鞋襪在泥水中弄髒了,卻為何只有內裡的衣裙,沒有禦寒的外袍?想必那外袍上沾染的血跡過多,已經被姑娘處理了,貼身穿的衣服染了一些卻並不明顯,才被送去洗了。”

歪爺說這些時,十分篤定,李西菫只是別過了臉去,並未接話。

“接下來,姑娘回到絳仙樓,沒想到,關於那把劍的訊息不脛而走,而放出那訊息的人,正是昨晚在酒桌上大放厥詞的那一位。西堇姑娘生氣也好,想要以絕後患也罷,便將他帶到後院的那口水井旁邊,反捆住他的雙手,用絞盤把他沉入水井中,卻並未將他溺死,而是按照他自已所說,讓他活活凍死,再放在江無覓的墳頭上。所以當我們發現他的屍體時,他是跪著的,,衣服敞開渾身上下凍成了一個冰殼子。我原本以為,他是被泡在大缸大甕中,露出頭來,活活被凍死的,但是當我今天恰好去井邊打水洗臉的時候,發現那井水中有很多碎冰碴,而冰碴中還夾著幾根粗硬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