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孫慎這一出,倒是讓張銘的心情不那麼緊繃著了。

這一夜平安無事的過去,並沒有流民暴亂或行刺之事。

畢竟有了過安生日子的盼頭,誰還會去找死呢?

清晨時分,胡松泉就帶著七八個人在張銘帳外等候,這些人都是他昨晚連夜邀請的,聽說能做書手,幾乎人人雀躍,當場應邀。

否則等開荒時,去種田麼?

張銘和他們簡單的說了幾句,大意無外乎流民造冊之事多麼重要,大夥兒要聽從胡書辦指派云云。

這下就等於把胡松泉抬了起來。

做為首先響應投降的胡松泉,能夠獲得這樣的待遇,其意義自不待言。

這些人裡多半是童生,也有如胡松泉一般的秀才,識文斷字是完全沒問題的。

給流民登記造冊對他們而言,並不是難事。

胡松泉一早就來求見,除了顯示自己的能力之外,還是來討要紙張筆墨等物的。

張銘滿口答應下來,而且當成頭等緊要之事,讓他和丁春山一同進城採買。

所動用的,自然是士紳們捐助的銀兩。

處理完此事,張銘便帶著孫慎、徐長貴二人去縣衙,留高敏等人在營中。

李縣丞得知張銘前來,忙迎至二堂,他是本縣人士,對張銘在此次保衛縣城之戰中的作用,更是心知肚明,因此對張銘頗為親熱。

最重要的,還是城外流民尚在,一日不去,他便一日睡不好覺。

張銘今天來縣衙,有好幾件事要辦。

因此方一落座,便對李縣丞道:

“昨日渠帥賽青龍斃命之後,猶有流寇猛攻城頭,我等與之激戰酣鬥,從庫中領取的鳥銃等火器,皆損毀不堪使用,便是連火藥鉛子也所剩無幾。”

李縣丞一聽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雖然有些為難,但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應道:

“這也在所難免。”

其實哪裡有什麼領取手續?當時亂哄哄的,高敏等人說個“搬”字,誰敢不從?

但如今既然張百戶給個說法,那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最關鍵的,便是對上頭有個交代罷了。

至於上頭信不信,那便不關他這個縣丞的事兒了。

說到底,他也只是暫時署理,用不了多久,朝廷還會派個知縣來。

那麼自己何必要找不痛快呢?

張銘見狀笑了笑,接著說道:

“某年輕識淺,對於朝廷如何安撫流民的規矩,所知甚少,但我想無論如何,總是要有所表示的吧?否則怎能體現朝廷愛惜百姓之意?”

李縣丞一聽,就又明白了,他和旁邊的王主簿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神裡,讀懂了一個意思。

得,這位又是來撈好處的。

在縣丞看來,張銘絕不是出於什麼好心,才會去領著苦差事。

築堡戍守也還罷了。

開荒是那麼好開的嗎?

何況是領著那麼多流寇。

縣丞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卻做思忖狀,片刻後方道:

“按例,是要免除三年稅收,還提供種子、農具、耕牛等物,但具體而言,還須上報有司,聽候定奪。”

“實話說,本人是極佩服百戶的,但官場故事,自有分例,本人也做不得主呀。”

他這便是踢皮球了。

不是他不想給,而是他不想擔這個責任,何況這其中又沒有自己的好處,哪裡肯輕易應承?

張銘聽他口口聲聲“故事”“分例”,便明白縣丞是想雁過拔毛,當下冷哼一聲,面色不快的道:

“且不說事急從權,便是按照朝廷慣例,也當開倉救濟,以免流民反覆,否則事端一起,到底是我管束不力,還是旁的原因呢?”

面對張銘這咄咄逼人的話語,縣丞避無可避,旁邊王主簿忙道:

“士紳富戶,不是已經捐助了許多糧食銀子了嗎?”

張銘冷笑道:

“所以兩位是不打算管了?那好,某告辭了!”

說罷,起身作勢要走。

李縣丞心中懊悔,忙拉住張銘道:

“張百戶,何必如此性急?凡事慢慢商量,總會有辦法的。”

他還真不敢得罪張銘。

雖然心裡面給張銘扣了頂“挾寇自重”的帽子,可這會兒該服軟還得服軟。

油水好處什麼的,便不指望了。

接下來便是討價還價階段。

待好不容易達成一致,張銘這才笑道:

“如此,我便代流民謝過兩位了。”

李縣丞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道:

“不敢當,不敢當!”

王主簿見狀只得打起精神道:

“還請百戶早日選定開荒之地,否則流民聚集城外,城內百姓不安,許多人更是不敢返回鄉中。”

張銘點頭道:

“這是自然,只要方才所說的物資齊備,我立即就帶他們離開。”

公事辦妥,接下來便要去城南陳宅辦私事了。

到了陳家後,孫慎愈發神色緊張,看得張銘暗自好笑。

同來的徐長貴不明所以,但總覺得兩人怪怪的。

因昨晚自己鬧過笑話,所以張銘在見到陳宗楷之後,便直言不諱的道出此行的目的。

陳宗楷有些訝然。

不過見張銘鄭重其事,陳宗楷便也認真起來。

張銘還提出,須娟兒姑娘自己答應才行,讓陳宗楷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但也沒有因此多說什麼,喚來管家去後院詢問。

不多時,陳管家笑吟吟的回來稟報,說娟兒不肯明言,直說老爺做主便是。

這就是願意了。

於是這件事便這麼定了。

因娟兒是家生子,並無身契,只等定個好日子,來頂花轎抬走便是。

孫慎全程只是傻笑。

“銘哥兒可曾看過本縣地理圖冊?對築堡屯墾之地,有什麼想法麼?”

陳宗楷對此事頗為上心,看著張銘認真問道。

張銘心裡已經有合適的地方了,聞言便說道:

“前者送女公子歸家途中,經過一個荒廢的村子,村子周圍的田地都已拋荒,我想那裡應該比較合適。”

陳宗楷依稀也記得有這麼個地方,低頭回憶了一下,對張銘問道:

“可是距陳家灣十幾裡外的沿江村?”

張銘恍然道:

“原來那村子叫沿江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