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諾大清早的來到報社打卡,進門的時候碰到魯斯社長,老頭不客氣的從門框中間擠過去。

寬厚的肩膀碰巧將李諾頂的退後半步,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冷哼。

“你去印刷室把今天的報紙搬出來,過會兒有新人你負責帶。”

搬報紙不是安德魯的活嗎,怎麼叫自已做?

李諾立馬明白,胖老頭在示威!

昨晚弄哭他女兒的事情還沒翻篇,估計接下來的幾天得到偏遠的地方去送報紙了。

李諾走進印刷室,拿起幾沓昨晚印刷好的報紙放到桌上,濃厚的油墨味嗖的射進鼻子裡,幾乎嗆的他打出幾個噴嚏。

待放下報紙,第一行加粗體的大字映入眼簾。

《令人髮指的暴行,血色西班牙與開戰宣言》

宣戰?

共和政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效了?

一群心思不齊的官油子竟然沒有吵個十天半個月,當天發生的事情第二天就能立下章程,真讓人感到吃驚。

李諾拿起一份報紙讀了起來,“馬德里的街頭,陽光本應溫暖而明媚,罪惡的鷹隼卻在這片被陰霾籠罩的土地上顯得格外刺眼……法西斯分子令人髮指的暴行震驚了整個世界……我們必須讓全世界聽到西班牙人民的聲音,看到他們為爭取自由與尊嚴所付出的巨大犧牲。”

署名:何塞·卡洛斯。

整篇報道讀完哪裡有宣戰的字眼,卡洛斯你果然是標題黨,某某震驚部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喂,卡洛斯你還有心情擱這兒睡覺呢,報紙上怎麼瞎寫?”李諾找到卡洛斯的工位,發現對方趴在桌上埋頭大睡,便伸手使勁拍了拍桌子。

“搞什麼,李……你不是已經走了嗎?”卡洛斯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

“別管我走沒走,誰叫你這樣寫的,報紙上根本沒有說政府宣戰的事情,無端胡寫是新聞工作者正常的工作態度嗎?”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共和政府宣戰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提前寫出來不會有任何問題。”卡洛斯不以為意的趴下。

這時屋外進來幾個人,其中一人是瑪利亞,另一人也算是老相識,兩個女孩兒有說有笑來到報社大堂,目光很快鎖定了他。

李諾側目立即嘟囔,她們倆怎麼混到一起的?

於是他上前問道:“瑪利亞,這位是……”

莉卡穿著棕色格子襯衫和黑色長褲,雙手叉腰可沒給人留半點面子,“您在胡說什麼呢,還文縐縐的這位是……昨天又不是沒見過,現在假裝不認識又是什麼道理?”

“倒不是說不認識,只是不清楚科爾斯特小姐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咳咳!”瑪利亞清清嗓子,介紹道:“這位科爾斯特小姐未來準備報考巴黎大學文學系,特地來我們報社勤工儉學,以後就是編輯部的新人了,不過按照她個人的意見,決定先從最基礎的工作開始做,所以這幾天隨你出去送報,還有問題嗎?”

不是,怎麼就落他頭上了!

李諾啞然,讓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少女去送報,算是有錢人體驗生活的一種方式?

“那麼從今天起,請多關照了,李先生。”莉卡單手叉腰,朝前方半伸出一隻手,隔了些許距離懸在空中。

“您客氣了,只要您能吃得下這份苦,沒什麼關照不關照。”李諾伸手輕觸指尖,旋即二人默契的收回右手。

炎熱的暑氣穿過車軲轆的鋼架,照的腳踏車的金屬框架略微發燙。

莉卡神色疲倦的坐在長椅上,鮮少從事體力活的少女對這項工作感到絕望。

她僅爬了兩趟樓便覺得失去知覺,李諾究竟怎樣做到挨家挨戶敲門送報的?

此時此刻,她只想說上一句:“鄙人不善奔跑!”

中午時分送報工作趨近尾聲,兩人騎著腳踏車返回報社,準確的說是李諾拉著累的半死不活的少女回來。

李諾一進門就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對,平日裡頗為嘈雜的報社內部顯得較為安靜。

這時有人突兀的問道,“他真的會來?”

瑪利亞站在報社中間,朝上方比了一個七的手勢。

“那是當然,穆拉克先生今晚七點來,大家下班先把報社打掃的透亮,省的給人留下壞印象。”

瑪利亞說著露出微笑,指示著向社員分配工作。

她拿起掃把塞到一人手裡,又把簸箕遞給另一人,緊接著拿起紙箱子往外遞去。

這次,面前的社員可沒有好心的接過,反倒是面色嚴肅,恨鐵不成鋼的盯著她。

魯斯社長站在那裡,壓抑的聲音幾近咆哮,“瑪利亞·魯斯!”

“我說過多少次,不允許和安那其主義的人走在一起,他們不過是一群跳樑小醜罷了!”

“尤其是那個叫穆拉克的花花公子,那張巧嘴騙了多少姑娘的心,今天又忽悠到我女兒頭上來了?”

“我今天非得打斷他一條腿不可,你們都給我瞧好了,誰也不許放他進來!”

報社的社長菲爾德·魯斯一向厭惡無政府主義者。

在他看來那全然是胡幹,蠻幹!

將一切井井有條的東西摧毀,然後在新制度上冠以自由二字,就成了民主?

誰願意相信十幾年後的今天,西班牙人里居然會有政黨信奉馬赫諾那個土匪頭子。

“爸爸!我看蠻不講理的人是你!”

瑪利亞的臉漲的通紅,她沒想到自已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受到指責。

儘管對方是出於關心。

那也不行!

自打人民陣線取得議會的絕大多數席位。

自由的民主的春風便紮根在西班牙。

再過蠻狠的人,碰到民主二字也得乖乖投降,瑪利亞也有準備好的法寶,她朗聲道:

“要是你今晚不想在家裡睡覺,我可以和母親投票,請你出去。”

“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要不你去義大利吧,和墨索里尼學學如何處理人際關係!”

兩人吵了幾句,很快不歡而散。

魯斯社長走後,壓在社員們胸口的鎮石離開,冰冷的環境驟然升溫,卡洛斯想也沒想的跳了起來。

他端著半杯咖啡,舉向空中說道:“還得是瑪利亞,不然我們可聽不到自由民主的聲音。”

叫社員們和老闆幹,他們可沒有那膽子。

“嗯嗯……”德爾塔一聲不吭的拿起掃把。

瑪利亞在人群中驕傲的昂起脖子,她看到了站在外圍的李諾,於是輕快的眨了下眼睛。

好像在問對方,“瞧啊,我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