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飛來的炸彈不值一提。
也有人說野蠻時代遠去,即使再粗暴的政府也不會允許軍隊屠殺平民。
然而李諾卻對這些觀點嗤之以鼻。
戰爭可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有多高貴就不會冒犯你,也不會因為你的血統多純正就能避免槍炮加身。
幾分鐘前,站在廣場上痛罵弗朗哥不是人的議員老爺們已經作鳥獸散。
只因為遠處的飛機雖然離開,但又折返回來灑下了幾萬張關於新政府的勸降書。
飛機張開機腹,剛才還熱鬧著謾罵弗朗哥的廣場,轟的一聲重歸寂靜。
幾條狹窄的街道里裝滿了彩色的玻璃珠,人群從多個方向奪路而去,他們叫著鬧著擠在一起,又從瓶口處呈噴射狀飛出去。
滾翻的市民撞倒了電燈,落在小店頂上的布棚上生著了火,火光又驚得濃煙沒命亂竄,直到將一條街上的建築都燻的烏漆嘛黑才做了數。
李諾原本也打算跟著人群狂奔,不想回頭看了一眼打消了他逃亡的心思。
傳單可砸不死人!
撿起傳單一看,滿滿當當寫著民主與自由。
共和政府是違法的偽政府,而國民政府則是希望與幸福的燈塔。
如果共和政府真能保護你們,為什麼連機場裡的飛機都不肯派出來呢?
關於這點倒真教共和政府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管在哪個年代,飛行員的培養都極為困難。
簡單的一個學歷要求就能卡死90%的學員。
其次,西班牙本土的飛行員大多出身優渥,接受過高等教育,自然對一群泥腿子組成的政府不屑一顧。
平日裡聽調不聽宣也就算了,弗朗哥招招手的功夫,竟然真就跑了一大半。
共和政府一看這還了得?
敵人一揮手你們就溜號,誰還敢說我們中沒有出叛徒!
於是乎,政治審查理所當然的落在了實處。
剩下來的飛行員們三天兩頭接受審查不說,平日裡還要被人用歧視的目光看著。
年輕小夥子們自然受不了委屈。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哎,拜拜了您那,咱們集體潤了!
這就導致了國民政府的飛機進入馬德里時,如入無人之地。
城市周圍的防空炮甚至不敢開火。
萬一哪發炮彈落在城市中心,砸死了哪位大爺的親戚,又算誰的鍋呢?
與其火上澆油,不如將錯就錯,被訓一頓總好過吃槍子兒。
看完茅廁裡的草紙,李諾跟著人群來到火車站外圍。
馬德里的大街上四處都是慌亂的民眾。
他們提著行李,背上行囊,急匆匆的朝火車站裡湧動。
帶著紅色袖套的鐵路警察站在花壇上維持秩序,其中兩人吹著口哨,另外幾人拿著短棍擋在進出口處。
人群的每一次湧動,都會讓警察們單薄的身體前後擺動,很快就從大門處被推到了候車廳。
火車站附近高校的大學生們見到亂象自發上前,其中一個男生來到人群前說了幾句,又走到高處朝周圍呼喊。
“市民朋友們不要擠,每天的車票都是有限的,你們就算進站也沒有車給你們坐,大家不要被敵人的炸彈所嚇倒!”
“英勇的人民戰士會飛上藍天,手裡握緊鋼槍將敵人一個個戳下來。”
“國家危難的時候,難道我們不應該用我們的雙手去保衛她嗎?”
李諾順著牆根前進,很快就被身後的人擠進火車站的候車大廳,一腳踩到了男學生的腳。
“你急什麼,我說了勝利屬於我們,法西斯終將被我們打倒!”
男學生被推搡半天,乾淨的又捱了一腳,心情糟糕的不行,逮住李諾不讓他走。
“對對對,我相信你,能放開我嗎?”
李諾一邊解釋一邊捂住腰包,剛才就感覺腰間傳來奇怪的異動,要不是他手快捂住錢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同行給順走了。
往日都是他摸人家的包,什麼時候輪到人家摸他?
“那你現在回去我就放開你!”男學生勸了半天也沒見周圍的群眾有迴轉的跡象,腦中的思路又轉了幾圈。
既然一個人不能帶動一群人,那麼一個一個的帶動,難道還不能解決問題?
思路既然理清了,沃爾夫抓住李諾的手就不放開了,大有一副你不走我就跟你耗到底的跡象。
這是什麼牌子的愣頭青!
李諾暗罵一聲,嘴上說著順從的話。
“我走還不行嗎?”
他眼珠子一轉,看見遠趕來的鐵路警察們拿出路障堵死了出入口,明白鐵路今天是走不成了,只能另想辦法。
李諾揹著包向後退幾步準備離開,鐵路不行,不還有陸路。
二十塊錢還不能蹭車去巴塞羅那?
正當他轉身離去時,耳旁傳來一聲清脆的叫聲。
“同志,您能幫幫我嗎?”
人群如鯉,來去匆匆。
失了魂的姑娘在順逆不定的潮水中起伏,大膽的張開了羞澀的嗓子。
莉卡覺得自已很倒黴,學校放假本來是開心的事情,誰能想到剛一回國就遇到了恐怖襲擊。
車上貴婦們的叫喊比飛機引擎聲還要轟鳴,淒厲的叫聲甚至蓋過了炸彈的爆炸。
行駛在郊外的火車因為突發事件緊急停車,直到半個小時前列車長才安撫好乘客,慢慢悠悠的開進站裡發現周圍全是企圖上車的市民。
莉卡搞不明白這群人的想法,嘴裡嘟囔著,“難道弗朗哥的空軍還會趁夜襲擊?”
女孩兒提著兩個皮箱被擠來擠去,負責接送的人沒有到來,這讓一向循規蹈矩的莉卡有些急躁。
“莫斯叔叔他們不會沒擠進來吧……這可怎麼辦啊。”
“箱子這麼重,難道叫我自已提?”
她把袖子捲起來看了眼手錶,下午5點32分,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五分鐘。
再看一眼周圍的陌生面孔,莉卡覺得不能再耗下去,提著箱子往外走去。
慌張的人群不會講什麼禮貌,他們急匆匆的從一頭跑到另一頭,絲毫不在乎撞到誰又磕碰到什麼。
莉卡提著皮箱行走,像是能量耗盡的陀螺,歪歪扭扭的走路。
一路的不順急的她紅了眼眶,“煩死了!”
“你們就沒有誰能幫幫我?”莉卡抱怨著將箱子放在腳邊,雙手叉腰秀眉一蹙。
好像還真沒有,所有人都是朝著進站的方向走,怪不得沒人理會。
肯定是下車等人的時候耽擱了,導致同一批次的乘客早已離開。
這時莉卡發現幾米外的一個男人似乎準備離開,當即開口叫住了對方。
“同志,您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