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祝嬈正在剝棉花種子。

後院的棉花進入了吐絮期,比起棉絮,如今的她更需要被棉絮包裹的種子。

棉籽還沒有瓜子仁大,又輕飄飄的,將它剝離下來再收集起來是個很磨人的過程。

家中只有祝嬈和祝雨有空鼓搗這些。

這天祝嬈帶著她們這些天辛苦剝離下來的棉花種子,蔫噠噠地登上德順駕來的馬車。

雲璞瑜一早就坐到了書房中,剛放下書,就看見祝嬈垂著小腦袋走了進來,很沒有精神的樣子,同她往日裡的活潑樣子截然不同。

他同秦遷道了聲歉,讓他先去歇會兒,隨即走到祝嬈的書桌旁。

他輕觸祝嬈的額頭,又給她把了把脈,細細檢查她是不是生病了。

另一邊坐著練字的祝文光也有些焦急,想過去檢視,但被衛子真安撫住了。

祝嬈乖乖坐著,任由雲璞瑜檢查,她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雲哥哥,就是這兩天累到眼睛了,有些難受。”

祝嬈的脈象確實沒什麼問題,雲璞瑜輕輕抬起她的臉,看到她眼眶泛著紅,原本澄澈潔白的眼白也泛著血絲。

確認她真的只是累到眼睛了,別的沒什麼大礙後他才放下心來,還有了心思打趣她。

“這是怎麼了,眼睛都熬成兔子眼了。”

祝嬈翻了翻她隨身帶著的小布包,將棉籽拿了出來。

“這是要給京城送去的東西,還是得勞煩雲哥哥替我寫信了。”

雲璞瑜摸了摸祝嬈的髮絲,問道:“這些又是什麼糧種的嗎?”

祝嬈搖了搖頭:“這是棉花,同木棉類似。”

說著,又從小布包裡掏出一團梳理好的棉絮。

她不太清楚長州國境內常見的布料種類,但是劉新月自已有在做繡品,時常要自已選布料,對這些倒是有些瞭解。

在劉新月的科普下她才明白長州國是有棉布的,但是棉布分兩種。

一種是木棉布,這種布料由木棉樹上種子的絮毛紡織而成,布料粗糙脆弱,大多是窮苦人家在用,比起木棉,有些條件的百姓更傾向於選擇粗麻布,粗麻布至少結實耐用。

另一種就是普通的棉布了。

長州國境內也是有棉花分佈的,但是這種棉的棉絨更短,產量更少,再加上種植條件苛刻、種植面積不廣之類的情況,棉布產量稀少,基本都是專供皇家使用的。

劉新月沒見到過棉布,但是曾見到過棉花。

她幼時見過的棉花同祝嬈找來的棉種所種出的棉絮完全沒法比。

雲璞瑜定定看著祝嬈手中那捧細白綿軟的棉絮,他伸手將棉絮拿起,指尖輕輕摩挲著。

雲璞瑜自然是見過棉布的,他愛好廣泛,就連紡織棉布的過程都見過,可以說他比祝嬈還要清楚這朵輕飄飄的棉花能在長州國引起多大的動盪。

祝嬈看著雲璞瑜,提了提精神,板起小臉認真地同雲璞瑜說道:“雲哥哥,長州國土廣泛,寧北郡地處北方,冬日已經冷得人受不了了,往北還有更寒冷的地方,棉絮和棉布的保溫能力極好,我想讓百姓能用上這些東西。”

這段話算是對雲璞瑜打直球了。

祝嬈觀察了雲璞瑜許久。

這些日子何歸青掩飾得極好,但祝嬈還是能看出來,何歸青和雲璞瑜相處時帶著一絲絲僵硬,他和雲璞瑜之間看起來更像主僕,而不是爺孫。

雲璞瑜是主,何歸青是僕。

她無意探究別人的秘密,可雲璞瑜實在早慧,一點都不像是個年僅九歲的孩子。

再加上她看到他時發自內心地覺得他是值得信賴的。

這回沒有京城官員來廣平村,她得找路子把棉種妥當地送進京城,最好是直接交到蘇睦手中。

雲璞瑜是她選定的最好助力。

雲璞瑜聽到祝嬈的話,目光深沉地看向那個還沒有他腰高的女孩。

祝嬈也不懼,面上是掩飾不住的疲倦,但是疲倦之下,是難以言喻的堅毅。

雲璞瑜放下手中的棉花,將祝嬈牽到書房外的院子中。

院子中間有個搖椅,是何歸青平日裡看雜書時坐的。

將祝嬈安置好後,又囑咐身後的婢女送點茶點上來。

他坐在祝嬈的對面,向來清冷出塵的面龐難得染上些親近的笑意。

“才這麼大點小豆丁,就心繫天下蒼生了?”

祝嬈長長嘆出一口氣,將自已的身體完全放鬆,躺在搖椅上晃啊晃。

“唉,沒辦法呀,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雲璞瑜沒細究祝嬈所說的能力和責任,只問道:“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祝嬈支稜起來,揚起小腦袋看向他:“咱們這是結盟了?”

雲璞瑜失笑:“結盟?若你願意也可以這麼說。”

祝嬈又躺了回去,聲音裡帶上了些雀躍:“你可知蘇睦蘇大人?聽聞是戶部官員,我同他接觸過兩次,能感覺到他是個好官。”

同雲璞瑜隱晦地交底後,祝嬈也不再裝小孩兒掩飾自已的不尋常。

雲璞瑜接著她的話說道:“在京城時聽說過一些關於蘇大人的事,大多都是為百姓諫言。”

祝嬈連連點頭:“這棉花要難種些,寧安鎮這邊的氣候又不適合種植,它在我手裡並不能發揮到最大效用,因此我想將這些棉花種子贈予蘇大人,若是他能將棉花培育出來,再擴大種植面積,也是一件利民惠民的好事。”

雲璞瑜沉吟良久,才開口道:“蘇大人或許不是最好的人選。”

“哦?雲哥哥有推薦的人選?”

雲璞瑜唇角微微勾起,口中輕輕吐出三個字:“大司農。”

“哈?!”

祝嬈被嚇得一骨碌坐起來。

她同雲璞瑜、祝文光二人同一個書房上課,無聊時也會坐他們旁邊蹭點課。

在聽衛子真同祝文光講課時,她大致聽了一耳朵長州國的官員架構。

大司農是掌管長州全境農業的機構,其中職位最高的官員便是大司農。

祝嬈認真看著雲璞瑜,發覺他眼中並沒有任何玩笑的戲謔,顯然是認真的。

她不由嘆道:“真是好人脈啊。”

雲璞瑜抿唇笑著沒說話,算是接下了她這句誇讚。

在兩個小屁孩的一言一語中,一件造福天下蒼生的事便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