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天空又一次萬里無雲,不少村人一邊收麥一邊嘀咕,該不會真被祝堰給騙了吧。

喬桂華更加堅信自已的想法,她去到田邊,看著地裡忙碌的村人,心下鄙夷。

都是些沒主見的。

再看祝恆山家的田,祝恆山兩口子都埋首收著地裡的麥子。

她幾步往前,一把拉住賀園的手:“你這是在忙活什麼呢。”

賀園性子軟和,被她抓得手腕疼也沒敢發脾氣,只懦懦地說:“村裡人都說過兩日會下雨,我尋思趕緊把地收了,免得雨下下來,這些麥子就白費了。”

喬桂華一把甩開她的手,語氣裡盡是恨鐵不成鋼:“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看這天哪像是要下雨的樣子。要下雨這事可是祝松山那一家子放出來的話,誰知道他們心裡憋著什麼壞。”

她一把搶過賀園手裡的鐮刀,接著說道:“這些年他怎麼對我們你又不是沒看到,眼看我們兩家麥子都還沒長成樣子,說不定他家就是存心這樣說的,就是看不得咱們好!”

賀園囁嚅一下想反駁,但是這幾年她都是唯喬桂華馬首是瞻,不敢質疑她一句。

抬頭看向祝恆山,想讓他拿個主意。

兩人說話聲音都不算小,祝恆山是在村裡這三個兄弟裡最嬌氣的,分家後每年收麥都要發幾回脾氣,收麥速度也是村裡數一數二慢的。

他心裡本就存著怨氣,聽到喬桂華這樣一說,心裡一盤算,再看看天,覺著她說得有理,也沒再急著收了。

“把這些麥子捆好就先回去吧。”

賀園看了下自家還剩大半沒收的田,心裡有些不安,卻也沒敢說話。

這天夜裡,一片如同巨幅黑色綢緞的烏雲悄無聲息地籠罩在這片天地之上,夜色已深,村裡一片寂靜。

直到一道悶雷聲響徹天際,嚇醒了這片大地上的無數農民。

喧鬧聲霎時響起。

喬桂華被雷聲嚇醒,迷迷糊糊反應過來吵醒她的是雷聲後,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她心裡還抱著一絲僥倖,躡手躡腳地往屋外走去,妄圖看到漫天星河。

沒有,往日裡一片明亮的夜空總是掛滿星子,陰晴圓缺不定的月亮總是高懸在天空上,前幾個月都是這樣的,可是今日不一樣了。

天空中看不見一絲光亮,只有濃稠的烏雲黑沉沉地壓著。

村裡逐漸亮起火光,家裡沒收完麥子的被雷聲嚇醒後都抓緊打著火把下地收麥子,等雨下下來就真來不及了。

祝嬈原以為自家早早把麥子收完了,就算真下雨了也能清閒一些。

可雷聲炸響時,祝松山和劉新月都一骨碌翻身下了床,只讓祝雨在家帶著兩個孩子,他們兩人和祝家二老都燒上了火把,去村裡幫著搶收麥子了。

這些麥子關乎一家人一年的口糧,還關乎一家子今年的稅收,他們做不到袖手旁觀。

祝嬈想去看著,祝雨卻不敢讓她去。

眼看雨就要落下了,祝嬈身子才好不久,淋了雨許是要生病的。

外面鬧鬧哄哄的,祝嬈心下擔憂,卻什麼都做不了,祝雨將祝嬈攬進懷裡安撫著。

眼看到了下半夜,雷聲愈加密集。

祝雨趁著雨還未落下的功夫,給祝松山兩口子和祝家二老都送了些吃食過去。

她給幾人帶了蓑衣,但是他們都沒要,這雨下得實在太大了,蓑衣不頂什麼用,還會妨礙動作。

他們四人幫著離他們家近的那幾戶人家割麥收麥,村子裡的勞力全出動了。

其中不乏麥子已經收完了的人家。

大家都知道糧食的重要性,也都知道村裡村鄰要相互照應些,平日裡有再大的仇怨,到這和天搶糧食的時候也都放下了。

直到平日裡天光應該亮起時,第一滴雨終於落下。

瓢潑大雨如同天破了洞一般猛烈地傾瀉而下。

雨聲噼啪響起後,是不少婦人的嚎哭聲穿透雨幕,飄蕩在村裡各處。

時間還是太緊了,有不少人家的麥子沒收完。

但眾人動作沒敢停,剛剛打溼的麥子儘快收起來還能在天氣放晴時晾曬乾,要是真放著它們在地裡不管不顧,才是真的完蛋了。

雨落下後,祝嬈實在撐不住睡著了,祝文光也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祝雨心疼兩個孩子,哄著他們都睡下了。

天亮後,祝雨披著蓑衣又給祝家幾人送了趟吃食,除了饃饃外還有幾碗滾燙的薑湯。

早晨的雨冷得刺骨,她怕他們著涼生病,她大哥大嫂年紀輕身體還算壯實,可她爹孃年紀實在大了,她放心不下。

時間接近正午,村裡幫忙收麥子的老人都被村長請了回去,尤其是祝家二老這樣自家麥子已經收完的老人,村長直接勒令他們回了家。

村長是這樣說的:“剩下的麥子還能不能救只能聽天由命,你們年紀大了,要是把身子熬壞了就得不償失了。”

祝老爺子也感覺到一些力不從心,他年紀著實是大了。

其他幾個老人家狀態還要差些,他們家的麥子前一天就收完了,昨天只管脫粒搬運,相對沒那麼累些,可其他人家就不一樣了。

昨天白日裡就勞累了一天,今天沒睡下多久就被雷聲驚醒,又熬了一個通宵搶收麥子,幾個身體差些的老人眼看就要昏厥過去了,村裡幾個年輕人趕忙將這些老人送回了家。

村子另一邊,喬桂華正破口大罵著。

雨聲瓢潑,祝青山只聽到幾句“兩個老不死的”“祝松山個壞心眼的”,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咒祝家大房。

他心下無奈,卻也不敢多說。

他家媳婦性格潑辣,但是嫁進來後都是一心向著他的,再無理取鬧都是為了能讓他吃好穿好,他沒立場去指責她。

這回收麥的事是她賭氣糊塗了,他也不準備責罵她,在他看來這也是場意外,沒看村裡沒幾戶人家收完了麥子嗎,這也是沒辦法的,就算他們家也提前收了,也收不上多少。

祝青山一邊割著麥一邊安慰自已,他習慣了偏頗地去看待他媳婦和他爹孃之間的事。

也認同了他媳婦所說的,小兒子自該是受寵些的論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