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將藥水配方順利帶回了小木屋。

玄光看著配方照片,不安地皺緊眉頭:“居然用了血玉草和烏丸花。這兩樣都是嚴格管制的珍貴藥材,平時只能從皇家倉庫借到一些。”

“特別是這個烏丸花,是發生過魔法風暴的地面重新生長出來的一種特殊草藥。因為效用尚不明確,長老會早就禁止了草藥師私自研究使用這種草藥。所有烏丸花都必須上繳皇家倉庫,禁止私藏。他們從哪裡弄來的?”

齊清對草藥不太瞭解,聞言也皺緊眉頭:“你是說,他們很可能得到了皇室的資助?”

“不,不是資助。他們本身是反對女王統治的邪教。”玄光輕嘆一聲,神色灰暗地搖搖頭:“野心。魔法世界最不缺野心家。歷史上很多反動組織都不是憑空出現的,都由那些身居高位但不甘寂寞的野心家一手扶持出來。平等教派在幾十年前遭遇重創仍然可以東山再起,背後一定站著一個我們想也想不到的龐大勢力。”

藍琳緊張地看看齊清,又看看玄光:“那你能配出解藥嗎?”

說起解藥,玄光神色輕鬆了一些,擺擺手:“只要有藥水配方我就能配出來。你們三天後再來找我吧。”

“三天?”藍琳咂舌,“不能快點嗎?”

“快不了。”玄光瞪她一眼,又看向齊清:“只要你不勉強使用魔力,這毒藥對你的影響不大。你應該心裡有數。”

“我知道。”齊清點頭,若有所思地沉默一瞬,猶豫道:“這事,是不是應該通知魔法協會?他們要是知道這藥水的原材料恐怕會大吃一驚。”

玄光摸了摸白袍上的“雙蛇”標記,緩聲道:“別擔心。我會告訴他們的。你們不是不太方便嗎?”

經過上一次的雨夜逃跑,現在無論齊清還是藍琳應該都是魔法協會內部黑名單上的名人。

“那就拜託你了。”齊清將帶走的那瓶藥水又還給玄光,“我三天以後再來。”

話猶未了,手環裡亮起通話請求。她一看名字,居然是謝蘭。

“你打電話做什麼?”齊清接了電話,單刀直入地問。

謝蘭很少主動聯絡她。

“問問你現在身體怎麼樣也不行?”謝蘭半開玩笑地打趣道。

齊清沒心思和他開玩笑,沒好氣地說:“有沒有正事?沒有我掛了。”

“哎!怎麼可能沒正事!”謝蘭連忙叫住她,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陌生的低沉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你好,齊清。我是萬錦風。我出於私人原因想拜託你幫我找一個人。”

“萬錦風?”齊清嚇得差點掛了電話,冷靜下來以後,謹慎地問:“找誰?”

“萬里雲。”

“什麼?”

“他失蹤了。”

“什麼時候?”

“這件事來龍去脈很難解釋。我知道現在能找到他的人只有你。我只是以他舅舅的身份拜託你。你無需在乎我的另一個身份,這一點謝公子可以為我擔保。我已經向他證明過我的誠意。具體內容,是否可以約個地點詳談?最好要快。我不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因為齊清身上還掛著通緝令,不方便在城中走動,手邊也沒有其他可用的變形劑。萬錦風特地開車來接她們。無人駕駛的豪華加長轎車升空,平穩行駛在楊郊燦爛明媚的天空中,車下是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

萬錦風和謝蘭分別坐在齊清和藍琳對面,面對面的皮座椅中間有一張可以自由起落的活動桌。

齊清率先開口問:“萬里雲失蹤了?”

“是。我猜是前天夜裡。”萬錦風臉色有些憔悴,雙手不安地交握在面前,時不時鬆開又合攏。“我接到我姐電話時已經是後半夜。他們說萬里雲意外捲入了一場魔法師內鬥,最後成功擒獲了兩名通緝中的魔法師。”

藍琳皺眉:“是兩名魔法師啊。當時警察已經來了。他怎麼又失蹤了?”

萬錦風從手環裡調出一段監控:“問題就是,我去警局找他的時候。他還沒開口我就知道,他不是他。有人在冒充他。”

監控畫面裡萬里雲穿著一身筆挺帥氣的黑騎制服站在警局大樓前高興地接受了一面表彰錦旗。燦爛陽光中,他的眉眼舒展,身姿挺拔,像個魅力四射的大明星。

萬錦風垂眸看著畫面裡異常陌生的笑臉,手指緊張地合攏,啞聲道:“我當時不敢確定,只以為他受了些刺激所以行為舉止有些反常。當時他也和我說很累,不想多說話。我也沒問。結果第二天,他在警局恢復原職,還接受了表彰錦旗。他一個月前剛和我說過,他不喜歡收錦旗,也不喜歡上電視。但昨天,他兩樣事情都做了。我問他什麼感受的時候,他說他很高興。”

萬錦風畢竟是個普通人。他雖然見識過魔法師使用變形劑的厲害,但當自已身邊的人被魔法師冒名頂替,看著熟悉的臉龐露出完全陌生的表情,說著不合邏輯的話語,必然覺得十分可怕。

藍琳憐憫地看著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皺眉:“誰會冒充他?當時確實只有兩名魔法師。如果還有後援也來不及了。警察已經來了。”

“我看過出租屋裡的打鬥現場,還有女房東的目擊口供。不知道為什麼,她說她沒有看清你們。她說,都沒看見。”萬錦風抬頭看了看藍琳,又轉向齊清,“兩名魔法師一直保持沉默,萬里雲自然也沒供出你們。所以黑騎只能將這件事定性成一件尋常的魔法師內鬥。但我知道,萬里雲會主動出手幫助的魔法師目前為止只有一個人。”

“如果說現在還有誰能找到他,恐怕只有你。”萬錦風指了指自已的胸膛,悽然一笑地問:“心靈感應,它還有效嗎?”

齊清目光灼灼地問:“冒充萬里雲的那個人在幹嘛?你不更應該擔心這個問題嗎?放任魔法師冒充黑騎在黑騎管理局大搖大擺?”

萬錦風苦笑,一手慢慢摩挲手腕上的銀手環:“是人就有私心。在確保萬里雲安全之前我不會冒險打草驚蛇。而且抓住一個冒充黑騎的魔法師恐怕對平等教派正在實行的偉大藍圖毫無影響。你從醫院逃跑之後我做了很多調查。監獄的爆炸由平等教派一手操控。他們已經具備控制魔法風暴的能力。監獄爆炸以後,很多魔能強大的魔法狂熱分子逃了出來。按理應該在城中引起許多恐怖襲擊,但最近城內安靜的可怕。這些魔法狂熱分子逃出監獄以後全都憑空蒸發一般身影全無。我只怕這也是平等教派計劃中的一部分。再加上我還在黑市裡調查到他們已經拉攏了地下城幾大家族為他們生產一種非常危險的新藥。這兩件事都絕非一個普通邪教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們沒有那麼大的能量,查清楚他們背後的勢力就顯得至關重要。我不能打草驚蛇。我現在只想知道萬里雲是否還活著?如果他死了,我就不麻煩你了。”

“他沒有死。”齊清斬釘截鐵地回答,“雖然心靈感應的有效範圍只有幾十米,但死亡的痛苦可以跨越上千公里。我沒有感受到這種痛苦,所以他沒有死。”

“那太好了。不然我姐得殺了我。”萬錦風倏地鬆了口氣,眉眼反而更加疲倦蒼老。

藍琳突然想起什麼,激動地問:“會不會和黃忠天有關係?我們當天被跟蹤之前不就遇到了黃忠天?當時他身邊就有魔法師。我和他交過手,我感覺他們的施法手法大差不差。”

“但是現在黃忠天都跑了。他那麼膽小,不可能再出現在舞廳。”齊清一手搓了搓糾結的眉心,輕輕嘆了口氣。

“那就去把假的萬里雲抓起來!”藍琳躍躍欲試地揚起拳頭,結果被萬錦風斷然拒絕:“現在絕不可以打草驚蛇!萬一計劃暴露,他們一定會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齊清突然靈光一閃,轉頭看向窗外,思緒在漫天燦爛朝霞中跳躍漫遊:“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萬里雲?”

萬里雲死了,他們的偽裝更加天衣無縫。萬里雲的死活並不會影響變形劑的效用。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找到萬里雲?”藍琳問。

“賭場。”齊清沉聲道。

藍琳莫名其妙地望向她:“你怎麼知道?”

齊清目光深沉,褐色瞳孔像一塊沉浸在清水中的琥珀,日影搖晃,光影模糊。

“你想到什麼了嗎?”謝蘭壓低聲音謹慎地問。他知道齊清一旦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代表事情有些不妙。

然而齊清毫不猶豫地搖頭,輕鬆地揚眉:“沒有。我就是知道。”

初春午後,天氣晴朗,明晃晃的日頭高懸藍天一角。賭場三層小樓鋪滿瓷磚的樓頂被太陽照得閃閃發光,讓人恍惚間以為已經到了盛夏。

齊清站在賭場緊閉的大門前用力拍了拍門環,扯開嗓子大喊開門。

本來在賭場裡午休的疊碼仔罵罵咧咧地跑來開門,一見齊清就氣得嘴歪眼斜,罵道:“前天不是挺瀟灑,說走就走?現在又來?”

齊清一把將他從門邊推進去,理直氣壯地叉腰:“怎麼不行?你們還沒結薪呢!”

她完全不顧疊碼仔的一味阻攔,大搖大擺走向賭場最後面的酒吧。酒吧側邊有一條蜿蜒向上的樓梯。

一頭大波浪,濃妝豔抹的劉芳踩著恨天高走出二樓平臺,倚在欄杆邊惡狠狠地瞪著一路吵嚷進來的齊清,癟嘴罵道:“吵什麼吵?現在才幾點?找死啊?”

劉芳是這家賭場表面上的管理者。齊清和藍琳剛來這裡上班的時候曾經和她見過一面。

齊清微微彎腰,不好意思地笑道:“劉姐,我們也不想打擾你。只是家裡出了急事不得不走,臨走前想找您結下薪水。”

“一聲不吭地走了還想要錢?”劉芳冷哼一聲,塗著淡紫色眼影的圓眼睛有意無意掃向齊清沉靜的碧綠眸子,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問:“你那個和你一起不幹的好姐妹呢?”

“她生病了今天來不了。劉姐要是願意把她的工錢也結給我吧,我帶給她。”

“想的倒挺美!”劉芳毫不客氣地冷哼一聲,向她勾勾手指,慢悠悠地接著說:“先上來吧,別在下面吵吵嚷嚷,還怎麼做生意?”

“是是!劉姐你就是人好!”齊清諂媚地笑笑,立馬狗腿子地跟了上去。

劉芳的辦公室在賭場大樓走廊西側盡頭。齊清剛剛走上二樓平臺就看見走廊另一側站著幾名神秘兮兮的蒙面黑衣人。他們穿著看不出材質的黑色長衫,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一直盯得人後背發涼。

劉芳的辦公室不大,窗外風景一般,百葉窗遮住了一半陽光,室內昏暗,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菸草味。

劉芳信步走向房間中央的辦公桌,桌子上放著一些賬單和幾枚金燦燦的金幣。她伸手將金幣抓起來,另一隻手拉開辦公桌抽屜。金幣落入抽屜,傳出金石相擊的清脆聲響。

“先坐吧。”劉芳頭也不抬地說,一隻手探進抽屜內部。

齊清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手槍,槍口對準自已下顎,冷笑道:“不用麻煩了。我這有槍。”

劉芳猛地抬頭,手臂僵在原地,愕然:“你做什麼?”

“這不就是你要對我做的嗎?”齊清略感疑惑地歪頭,槍口壓緊了她的下顎。

劉芳嘴角僵硬地扯動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以死相逼可要不到錢。”

“別裝了。”齊清語氣平靜,“你們的陷阱設定的如此簡陋,不就是生怕我看不出來嗎?因為你們知道,我即使看出來也會自投羅網。既然你們費盡心機要讓我自投羅網,應該不會想我就這麼死在這裡吧?”

劉芳愣了一下,虛偽的假面總算撕裂,咯咯笑道:“你不會自殺。”

“試試看吧。”齊清目光決絕冷如寒霜。有那麼一瞬間,她扣緊扳機的手好像真的在用力,嚇得劉芳瞬間臉色煞白。

她怎麼也沒想到獵物都送上門了還能被反將一軍,臉色難看地凝視齊清:“你想怎麼樣?”

“放走萬里雲。”

“那不可能。”劉芳斷然拒絕,露出殘忍的笑容,“大主教的意思是兩個都要。”

齊清微怔,微微一笑:“大主教想的倒挺美。”

劉芳搖頭,可惜道:“這樣僵持下去你的勝算只會越來越少。”

“真的嗎?”齊清歪頭,眼底劃過一抹尖銳的譏嘲。

一聲由遠及近,飛馳而來的引擎轟鳴白日驚雷般落進房間。齊清看著在面前破裂成無數碎片的玻璃窗和劉芳驚恐萬分的臉龐,眼前又下起雨,頭盔裡的呼吸變得潮溼又疲倦。摩托落地前的最後一秒,她突然厭倦了這樣不斷奔波,不斷爭鬥的生活。可是她不能停下,風暴還在繼續。

摩托車直接砸暈了劉芳,她本來握在手中的手槍脫手而出。藍琳彎腰撿起了手槍,背後大門被一群黑衣人撞開。

他們想要使用魔法,但手中毫無魔力。在他們滿心以為齊清已經步入陷阱的時候,樓頂已經被新科技會的工具車安裝了最新的行動式魔法抑制裝置。

“掏出你們的槍!”齊清從摩托滾落到辦公桌邊,大叫一聲。

然而,為時已晚。黑衣人都是平等教派的高階魔法師。他們太過依賴魔法,拔槍速度堪比老奶奶過馬路。

藍琳閃身躲到書櫃後面,從腰間又掏出一把手槍,雙槍速射,黑衣人立馬倒成一片。齊清藉機從書桌後站起身,從摩托底部拆下一把霰彈槍。槍聲響亮。一時間,房間內血肉橫飛。

走廊另一側的房間內,兩名黑衣人盡職盡責地看守著被五花大綁在房間中央的萬里雲,雙手握緊獵槍,精神高度緊張地死盯著虛掩的門口。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暴喝,嗓音低沉兇狠,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快來人!馬上報告大主教!別tm裝死!”

兩名黑衣人嚇得渾身哆嗦,互看一眼,不安地望向門口,沒有動身。

門外的怒喝更響亮了,沉重的腳步像接連的雷暴從走廊對面奔向他們。

“要死啊?不吭聲?還是已經死了?”

大門轟然開啟,一陣強風吹入室內。兩名黑衣人立刻提槍掃射門外。不曾想,房間東側窗戶忽然被人從外踹開。齊清一個前滾翻翻入室內,守護吊墜從領口裡掉了出來,手中閃過一束強光。光芒如刀鋒,繞過兩名黑衣人的脖頸,瞬間鮮血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