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在麵包車後座失去意識的時候本以為自已死定了。她知道世界上能救自已的只有那條被長老院藏起來的魔法河流。她都不知道魔法河流的位置,藍琳和周章只會更加無能為力。可是現在,她居然沒有死。

她將手放在胸口,感受到胸腔裡強勁有力的跳動,一瞬間竟有些感慨。

“你怎麼了?傻了?”藍琳戲謔的調侃從旁邊竄出來。這讓她感覺自已離真實世界更近一步。

“你怎麼在這兒?”她問,“發生了什麼?”

藍琳斜靠在沙發裡懶洋洋地打哈欠,調皮地擠眉弄眼:“說出來嚇死你!你現在在群星大廈的地下實驗室。”

“什麼!”齊清頓時從床上坐起身,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身上的監測儀器發出尖銳警報聲。

藍琳連忙走到床邊,將她摁回病床:“你別折騰了祖宗。你就在這裡好好養著,其他事情我來操心就行了。”

“不行!群星大廈不是新科技會的嗎?新科技會和魔法師一直都是你死我活的死對頭!”

“我知道。你先別這麼激動。醫生說你不能太激動!”藍琳苦口婆心地安慰她,將她身體兩邊的被子重新掩好。“你昏過去以後發生了很多事情,簡而言之,我們發現你可能快要爆炸了。然後我們又找到了新科技會可以救你的訊息。最後,我們救的那個小男孩。你還有印象吧?永晴?他媽是新科技會的創始人之一。我們用他的關係進來了!”

“什麼?”齊清愣了一下,腦海裡開始快速回溯以前的記憶,不確定地皺眉:“我以為......”

“我也以為!誰知道他還挺有本事呢!不對,應該是他媽媽挺有本事!”藍琳激動地搶過話頭,眉飛色舞地說。

齊清半信半疑地問:“新科技會真的有能消解魔法輻射的特殊裝置?”

“是啊!不然你怎麼還能在這兒?這是他們的地下病區。”

齊清愕然,不安地低垂眉眼,沉思片刻:“他們現在居然有這麼大本事?”

藍琳抿唇,唏噓一聲,忍不住驚歎道:“是啊,這很神奇吧!他們現在本事真是大!不過我聽說這項技術還在實驗階段,等他們實驗成功完全量產,又是一個驚世駭俗的大發明!”

齊清問:“那他們現在實驗到什麼階段了?”

藍琳好笑地看著她:“你問我這個幹嗎?我怎麼知道?不過聽謝蘭說,當時他跟著領路的工作人員把你送到裝置那裡的時候,接到臨時任務的實驗員都很驚訝。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做人體試驗。”

“裝置在哪裡?”

“我也不太清楚。這都是謝蘭和我說的。我被特別批准進病房裡陪你,其他地方都不能去。”

“那謝蘭人呢?”

“他剛出去……”藍琳一手指向病房房門,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房門開啟,謝蘭拿著兩盒盒飯走進病房,抬頭看見正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盯著自已的齊清,愣了一下,舉起手中盒飯,義正嚴辭地強調:“你別看了。我就買了我和藍琳的。你要吃就等會兒,我再給你拿。”

齊清面無表情地吐槽:“這一點也不好笑。”

謝蘭漫不經心地坐到藍琳身邊,將手中盒飯遞出去一份,似懂非懂地歪頭:“是嗎?”

齊清望著二人,忽然問:“周章呢?”

藍琳笑容神秘地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頭頂天花板:“現在已經是人家的座上賓了!”

“什麼意思?”

“這就說來話長了。不過我也不太懂。”藍琳轉頭看向謝蘭。後者猶疑不定地猜測道:“她之前在你手環裡臨時加了一個能量波動的程式。後來在你進入爆破裝置的時候他們將你的手環拿走了。”

“你成功脫離危險以後。群星集團總裁就讓人把等在外面的藍琳和周章都請了進來。我們現在住在這個地下實驗室的生活區裡。只有周章前天被請去樓上,好像就是問些手環的事情。”

藍琳接上話頭,神采奕奕地興奮道:“昨晚她和我說了。那個林總裁好像對她目前發明的那些小玩意兒都挺感興趣的,有意投資呢,還想邀請她直接加入他的實驗團隊。”

“這麼直接?”齊清狐疑地皺眉。她一向不相信這種毫無理由的幫助。“永晴人呢?”

“他也在樓上。他現在可是大人物。”藍琳羨慕地直哼哼,酸溜溜地說:“他又是榮城首富的兒子,又是新科技會創始人的兒子。這個林總裁對他可好了。現在他估計都在樓上開始享受生活了。”

齊清無所謂地聳肩,突然想起墓園裡的事情,想起那張非常熟悉的臉龐,出神地呢喃道:“我本以為他會和他們走的。”

“和誰?”藍琳不解。

齊清躺進枕頭裡長嘆一聲,自顧自繼續說:“不去就不去吧。那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藍琳疑惑地皺眉,忽然也想起什麼,問:“你怎麼突然去墓園啊?你帶他去的?”

齊清搖頭,閉上雙眼:“那都不重要了。”

“哪裡不重要?”藍琳緊張地大叫一聲,一手搖搖齊清肩膀:“你要是不去墓園也撞不上這種事情。這都怪你自已,你非要多管閒事幹什麼?”

齊清睜眼,從眼皮底下瞟了她一眼:“不然看著嗎?爆炸一發生,監獄裡的人都得死,少說幾百人。”

藍琳冷笑:“死就死了唄。那是特級監獄,關押的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重刑犯。他們死有餘辜呢。”

齊清不置可否地抿唇:“我只是想知道…是誰這麼有本事突破特級監獄的層層防護。”

“那你發現什麼了嗎?”

齊清抬頭看了眼裝在病房角落裡的攝像頭,朝藍琳緩緩搖了搖頭:“出去再說。”

藍琳無奈嘆氣,忽然又想起什麼,神采飛揚地說:“不過你知道嗎?關於這場大爆炸網路上都吵翻天了。聽他們說,現在少說有三十多名重刑犯還在城內各處逃竄,都是高階魔法師。現在城裡夜夜宵禁。”

齊清想起了萬里雲。他現在肯定在受罰。不知道他會不會把自已供出來?就算把她供出去,她也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已命不好,還連累了別人。

她必須找個機會去見見他。可她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他幫她逃跑一定會受罰,搞不好會被送上法院。

藍琳繼續滔滔不絕地八卦:“現在網上對於幕後主使以及整個事件起因過程的猜測五花八門。我最近看見,居然還有人懷疑是夢盒集團在背後操盤。你說夢盒集團不是個發明智慧手環的科技公司嗎?我還記得以前他們的宣傳詞是用科技打敗魔法!”

“這種魔法衝突怎麼可能和他們有關係?新科技會也是崇尚科技的。你看這兩家公司關係就挺好的。”藍琳分析得頭頭是道,顧盼自雄地點點頭。

齊清忍俊不禁地凝視她,無可奈何地嘆氣。

如果事情真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就好了。在這個滿是監控與刺探的時代,所有人都擅長戴上不同的面具適應不同的場合。現在是個真與假互相媾和的時代。

永晴再次穿上了乾淨整潔又柔軟昂貴的名牌衣服,襯衫上精細的刺繡將他漂亮協調的五官襯得越發精緻。他遺傳了他母親的全部美貌,又在眉宇間多出幾分少年青澀的英氣。無論再美麗精巧的服飾首飾放在他的身上都只能是簡單的裝飾。

他侷促地坐在皮沙發裡,看著林偉明臉上依然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默默看著他。

他左手邊坐著身上還掛著生命監測裝置的齊清,右手邊是藍琳和謝蘭。周章坐在另一側的單人皮沙發裡,長髮垂到眼前,專心致志地搗鼓手裡新奇的機械零件。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遺囑的內容了嗎?”林偉明輕聲開口道,儘可能控制臉上每一塊肌肉的走向,讓自已看起來非常溫柔敦厚。

齊清和藍琳對視一眼,眼底翻湧的戲謔像一場落在深海的小雨。

儘管林偉明已經四十多歲,而在場年紀最大的藍琳才二十五歲。可在這一瞬間,他們是完全平等的。因為他們都在同樣惡劣的環境中摸爬滾打過。他們一眼就看穿了林偉明另有所圖的偽裝,但還看不穿他企圖掩飾的野心。

永晴轉頭看了眼齊清,後者揚揚下巴,輕描淡寫地說:“既然您之前已經許諾會無條件幫助永晴和他的母親。空口無憑,籤個有魔法保護的契約如何?”

林偉明欣然微笑:“當然可以。”

藍琳順勢從沙發裡起身,從懷裡抽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張羊皮紙放在他們之間的玻璃茶几上。

羊皮紙很舊,邊角破碎,表面皸裂,畫了一個充滿荊棘和斷指的血腥法陣。

這是魔法界最堅不可摧的契約之一。

“毀約者會被神罰。請你考慮清楚。”

林偉明看了眼法陣,交疊在一起的粗糙手指微微勒緊,抬眸問:“怎麼籤?”

“把手放在法陣中間,發誓你會無條件地保護永晴和林慧。”

“好。”林偉明伸出左手用力按進法陣,面無表情地開始複述藍琳的話。“從今天開始,直到我的死亡。我會竭盡全力無條件保護林慧和她的孩子永晴。”

話音剛落,法陣中閃過一道微弱紅光。

林偉明眉頭微皺,掌心裡竄過一陣撕裂般的刺痛。他猛地縮回手,茶几上的羊皮紙瞬間騰起大火,眨眼間燃成灰燼。

林偉明膽戰心驚地看了看自已掌心,結果肌膚完好無損。可是剛剛真實感受到的刺痛依然蟄伏在面板下猶如附骨之疽。

藍琳輕聲提醒:“別擔心。契約已經達成。只要你不毀約,這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

“痛是正常的。”齊清淡淡補充道,淺褐色瞳孔靜靜凝視林偉明狐疑不決的目光。“這是魔法女神的警告。永遠不要愚弄女神。”

“會一直痛嗎?”永晴擔心地問。

齊清微笑:“很快就會消失。之後你們準備聊什麼就隨便聊吧。我們先回避了。”她站起身,向還賴在沙發裡的謝蘭使了個眼色。

永晴連忙起身,無助地環顧幾人:“你們不用走!”

“不行。”齊清踹了一腳還置身事外的周章,一板一眼地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私事,和我們沒關係。做我們這行的,最忌諱知道的太多。”

“之前我順手幫了你。現在你又救了我。我們之間也算兩清。不過,如果你遇到什麼麻煩,可以隨時聯絡我。畢竟我們已經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關係。你要是不建議,我們可以是朋友。”

周章瞅準時機從齊清身後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是一隻新手環。手環上沒有任何商標,整體閃著白瓷的溫潤光澤,形狀大概和夢盒手環差不多。

“這是我臨時做的手環。”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我看你沒手環,所以給你一個。這裡面已經加好了我們的聯絡方式。別搞丟了,搞丟了就會自動銷燬。”

直到此時永晴才發現,齊清、藍琳他們手上的手環都是這樣特殊材質的特殊手環。這些手環可能都出自周章之手。如果他戴上了這隻手環就等於真正成為了他們其中一員。

“謝謝。”永晴鄭重地雙手接過手環,將手環貼近自已的胸口,滿眼真摯地看向幾人。

齊清微笑,藍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已鼻尖,周章向他揮了揮手。

等齊清一群人起身,準備總裁辦公室時,林偉明忽然喊住齊清,目光在周章身上停留了一瞬,說:“你們先別急著走。你們在這裡很安全。而且,我還有事想和你們商量。我想你們會有興趣聽一聽的。”

齊清本來也沒準備現在就走。畢竟周章的秘密基地已經被發現,而她自已還在被通緝。

她看了看身邊幾人的臉色,點頭爽快地答應:“好啊。”

辦公室大門閉合,寬敞安靜的辦公室裡只剩下永晴和林偉明兩個人。因為有了魔法契約的保護,永晴放心不少,對林偉明更加信任。

他和藍琳一行人在群星大廈逗留的這幾天受到了林偉明無微不至的照顧,就連最看不慣林偉明的謝蘭也認為他這幾天的表現無可指摘。

林偉明自然而然坐到永晴身邊,用一種長輩的態度,溫和地問:“現在你放心了嗎?能告訴我你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明那些事情還沒過去多久,但當永晴開始回憶卻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唯一刻骨銘心的是母親催促他離開時的那雙淚眼。

“當時父親去世的訊息剛傳到家裡不久,母親不知道從哪裡得到訊息。他的遺囑寫的是我的名字。她知道以哥哥和他母親的手腕絕不可能讓這份遺囑生效。而讓遺囑失效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殺了我。”

“那她為什麼不和你一起逃出來?”

“我們已經逃不了了。父親意外去世的訊息剛傳來,哥哥就派人來接我們去大宅子見父親最後一面。我和母親為父親守夜,還參加了郊外的葬禮。然後在回宅子的時候,我母親破壞了轎車的門鎖,讓我逃走。而她必須留下來查清楚……”

“查清楚什麼?”

“父親的真實死因。”

林偉明倒吸一口涼氣,啞聲問:“她懷疑…這是謀殺?”

永晴點頭,眸光含淚,一閉眼就能回到那個為父親亡魂守靈的寂靜夜晚。

偌大靈堂裡只有幾道沉默人影。明亮燭光拉扯出的奇怪陰影在幽深房梁之間跳躍搖晃。他盯著棺材前不斷流淚的白燭,心中淒涼,臉上卻不被允許露出一絲表情。沒人說話,更沒有人哭。一切都很安靜,門外只有微弱的松濤聲。

他轉頭看著身邊母親慘白憔悴的側臉,淚痕早就乾涸,雙眼呆滯地望向前方。他從沒見過這樣頹喪孤獨的母親,一時心如刀割但也只能悄悄嘆息。

永延的突然死亡只是一場血腥鬥爭的序幕。

他抬頭看向老宅子漆黑昏暗的高挑房梁,只在那一刻,無比希望逃離這個宅子,逃離有關父親的一切。

“那她懷疑是誰策劃了這一切?”林偉明小心翼翼地追問。

永晴搖頭。母親什麼都沒和他說。

“是嗎?”林偉明略感失望地收回視線,凝視腳邊地板幾分鐘,深深嘆息一聲說:“我知道了。不管怎麼樣我會想辦法救出你母親。你說那遺囑只有你一個人的名字,這是真的嗎?你父親的遺囑估計也是交給了中央銀行代為保管。很多有錢人都是由中央銀行保管遺囑。現在遺囑還沒公佈,你們怎麼知道遺囑內容?”

永晴苦笑:“這世界上沒有不通風的牆。就算父親的遺囑儲存在只能開啟一次的魯班筒裡。不僅我母親,我哥哥也知道遺囑內容。不然他不會這麼著急委託黑騎追捕我。他一定向黑騎承諾了非常多的援助和支援。”

“那我們現在不僅要保護你和你的母親,還必須保護你父親的財產。既然他選擇交給你,就不能讓你哥拿到這一切。”林偉明定定望著他,義憤填膺地說。

永晴有些猶豫,目光躲閃:“我不知道……”

他和親哥永暉雖然只有過幾面之緣,但他早就從周圍朋友口中得知他這位同父異母的親哥哥智商高、能力強,從小就是天之驕子,還曾經單槍匹馬去魔法世界進修過幾年,履歷優秀。

外界人士和公司內部很多元老都認為他是繼承夢盒集團的最佳人選。而他,一個從小隻會在母親身邊撒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孩子有什麼資格和他爭?又有什麼能力控制那麼龐大的科技公司?

擅長髮明各種小東西的周章或許都比他更合適。他內心不無譏嘲地想道。

林偉明看出他的擔憂,牢牢握緊他纖細的手臂:“別擔心。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