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摩天大樓隨處可見的世道,一百多層的大樓根本不足為奇。群星大廈最出名的是它傳說中深埋地下的龐大實驗室。因為實驗室還附帶豐富完善的生活區,進入工作的大部分研究員幾年內都不會返回地面。這樣嚴苛的軍事化管理保證了群星大廈許多秘密研究的順利進行。

林偉明的手環可以直接刷開直通地下實驗室的電梯。永晴看著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不斷跳動,短短几分鐘就從一百多層下降到地下五十多層。電梯門開啟瞬間,一股地下特有的寒意撲面而來。

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肩膀,轉頭看向林偉明。後者微微一笑,率先走出電梯。

電梯外是一個只有十幾平的小房間,頭頂方形吸頂燈的光很明亮,照亮四周毫無瑕疵的雪白牆壁。

如果不是在牆上看見了自已的影子,他幾乎以為這裡是一片幻覺。周圍安靜無聲,壓抑的宛如墳墓。

林偉明快步走到一面牆壁前。原本平整的牆面忽然朝後凹陷出一個門的形狀。隨後,門後的牆壁朝旁邊移開,露出一個更寬敞的小房間,裝潢一模一樣。

他回頭看了永晴一眼,笑容和善:“跟我走吧。他們接受治療的地方離這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得抓緊時間。”

永晴愣了一下,咬牙跟上對方。

牆壁後的小房間也沒有人,但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個兩米高的奇怪儀器,中心嵌著一個一米多高類似蛋殼的透明容器。容器周圍安裝著大大小小的機械模組,很多管道直接埋入地底。“透明蛋殼”上面還有一盞提示燈。

“這是安檢儀器。站進去等幾秒就行。”林偉明站在儀器邊,向他招手道。

永晴躊躇不定地走向儀器,儀器中心的透明容器自動開啟,底部出現一個供人站立的小圓盤。他心裡一沉,戰戰兢兢地站上圓盤。背後傳來輕微的鎖緊聲,他的心跳也隨之升高。

一個溫柔女聲從頭頂傳來,指揮他直視“蛋殼”前方移出來的攝像頭,兩道光線迅速從他身側滑過,交叉掃描了幾次。

蛋殼重新開啟。

與此同時,他面前空無一物的雪白牆壁又出現一道隱藏門。

這次門後的走廊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通行,天花板也很低。行走其中,讓人時時刻刻都能感到一種窒息的恐懼。

幾分鐘後,他終於跟著林偉明膽戰心驚地走完了這條曲折的狹窄走廊,步入一個更加高大寬敞的新空間。

這裡是一個非常安靜的大廣場。

雖然安靜,但還有人在廣場裡走來走去。

兩名穿著白色制服的年輕女性人手一個智慧平板從大廣場一側的一扇小門裡走出來,迎上兩人。其中一名更年輕的女性有一頭捲曲的漂亮紅髮,向林偉明微微頷首致意,一邊看著手裡的平板漫不經心地說:“總裁,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三分鐘後正式開始爆破試驗。”

“好。”林偉明點頭,細心地提醒:“別忘了準備休息室。治療結束以後病人往往會非常虛弱,需要重點照顧。”

“這些也安排好了。”對方公事公辦地回答,語氣冷靜,沒有一絲波瀾,就像實驗室頂部的白熾燈。

永晴看見她胸前掛著的銘牌上寫著“爆破試驗組組長 陳琪”。這是個乾脆利落的名字。

“帶我們去看看吧。”林偉明微笑著點頭道。他顯然很滿意陳琪的工作。

陳琪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目光沉靜銳利,做事一絲不苟,好像已經是個久經沙場幹練老道的大將軍。

陳琪轉領著他們從廣場中心橫穿過去,走到廣場另一側的電梯口。電梯又下了一層,居然進入了一個地下交通站。

交通站中心的指示牌上亮起幾條線路通行時間,一輛僅有兩節車廂的列車從隧道里跑出來。這是一輛無人駕駛的自動列車,車門開啟,內部裝潢簡約,貼在地面的燈帶充滿未來感。

三人前後上了車,車門自動關閉,列車迅速駛入隧道。窗外獵獵風聲呼嘯而過。

列車門再次開啟,門口站著兩名身穿白色制服的安保人員。他們為三人準備了帶有防輻射能力的實驗服,並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噴霧消毒,之後放他們走進另一個狹小的安檢房間,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個永晴剛剛見過的安檢機器。之後的流程和之前一模一樣,直到他們又穿過一條狹窄通道,面前豁然開朗。

高逾四米,佔地八畝有餘的空曠試驗室讓人不禁懷疑新科技會是否已經掏空了創世之地的地下空間?

試驗室整體風格明快凌厲,直線與尖角組合成冷硬基礎,隨處可見的各種危險標識更增添了試驗室的嚴肅氛圍。

試驗室頂部是結實精密的多層鋼架,牆壁上有許多追加的防倒塌承重梁,一盞盞上千瓦照明燈多如繁星般懸掛在離地三米多的高空。

實驗室四周有很多半玻璃牆面的長方形房間,互相壘砌,彼此用樓梯連線,如起伏山巒。許多穿著白色實驗服的研究人員在其中行色匆匆地走來走去。很多結構巨大的試驗機整齊排列在走廊兩側。試驗室中心被這些長方形房間和試驗機眾星拱月般包圍起來,形成一個橢圓形空間。

他們穿過一條直達中心的筆直走廊,看見橢圓形空間正中央的一條長方形水池。

謝蘭正站在水池邊出神地看著水面。

水面之下光芒燦爛,彷彿一片流動的星河。

陳琪手指向水池,面向林偉明輕聲道:“這是最新的實驗裝置。之前的例會上向您說明過。”

林偉明點頭,轉身向永晴投去一個略帶鼓勵的視線。永晴立刻快步跑向水池。

林偉明一直看著永晴跑到謝蘭身邊,對陳琪沉聲道:“注意收集實驗資料,還有保密。”

永晴激動地跑到謝蘭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水面,發現這個深達十米的水池裡裝的並不是水,更像是某種粘稠的油脂。水池底部有一個玻璃房,玻璃里正散發著刺眼的金色光芒。

他只是盯著金光看了幾眼就止不住流眼淚,只好轉開視線,眨眨眼睛,看向謝蘭。

“齊清呢?”

謝蘭看向水面,眉頭緊鎖:“就在這裡。”

“在水底?”永晴愕然。

陳琪走到二人身邊,向他們身後指了指。水池後面一百米的地方有一間實驗觀察室,裡面放著許多控制儀器,還有很多身穿白色制服的實驗員正透過觀察室一整面寬大的玻璃窗面容嚴肅地凝視他們,林偉明也在其中,還抬起手臂向他們揮了揮。

“實驗馬上開始,請到觀察室等待。”陳琪面無表情地催促道。

“等一下!”永晴立馬叫住剛要轉身的陳琪,著急地質問:“怎麼在水裡?她不會死嗎?”

陳琪嗓音低沉,目光冷淡地凝視他:“如果再不進行爆破試驗,她才會死。”

“可是在水裡……”

“這不是水,是一種可以在零下一百度保持液態的冷卻劑。水底還有安全裝置。如果玻璃房破裂。我們也可以保證實……病人的安全。請您放心。”陳琪噎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實驗物件”改成“病人”,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永晴還想問些什麼,但謝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拖到觀察室。

緊張的倒計時迴響在空曠的天花板鋼架結構間,其他實驗員早早離開了實驗室。偌大空間內瞬間只剩下那一池晃動著細碎光芒的粘稠液體。

“3”

“2”

“1”

“發射逆向訊號。”

時間陡然凝滯,耀眼光芒仿若要直接刺穿人的眼球,將所接受的一切時間、空間、建築以及人體一起蒸發成蒼白的氣體。

整間實驗室淹沒在令人反胃的刺眼白光中。

永晴好像坐上了過山車的最後一排,過山車呼嘯著衝下最高點,撲面而來的強烈氣流將他牢牢釘在原地,又將他的靈魂遠遠甩在身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或者只是一瞬間。空氣開始震動,劇烈震動。震動從室外快速傳進室內。室內空氣像一張陳舊緊繃的鼓面,隆隆顫抖著,空氣中的灰塵像宇宙大爆發中發射出來的上萬顆恆星。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邦”的一下砸上牆壁,砸上每個人的耳膜,好像一口銅鐘砸上腦仁,疼得人全身發麻。

最後,光芒褪去。聲音還在室內盤旋。

一名實驗員拉下了實驗室牆壁上的緊急防護閥。

室內飄出一股白煙。煙霧籠罩住大家,立刻將室外還在沸騰的光與熱完全隔開。

永晴吸入幾口潮溼的白煙總算恢復了一些意識,看見近在咫尺的玻璃窗被炸的發白,表面爬上密密麻麻的裂紋。幸好玻璃不止一層,表面裂紋沒有進一步發展。

窗後降下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粘稠液體掛在窗戶上成了一條條亮晶晶的水痕。

林偉明聲音有些發顫,一隻手按住聚精會神盯著平板的陳琪的肩膀,難掩興奮地問:“怎麼樣?”

陳琪獨特的藍眼睛裡亮起同樣興奮的光芒,喃喃自語地說:“成功了。某種意義上來說,成功了。”

謝蘭目光深邃地凝視他們,問:“我們可以出去看看嗎?齊清怎麼樣?”

陳琪驀然回過神,咳嗽一聲,點頭道:“可以。她體內多餘的魔法輻射已成功消解。”她轉頭向身邊兩名年輕實驗員點頭:“你們將玻璃房回收,重新做一遍檢查。”又向兩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冷靜地囑咐道:“將病人送去第一病房。”

“是。”

永晴和謝蘭跟著實驗員快步跑出觀察室。

永晴剛踏出觀察室就感覺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迎面而來。而寒冷的源頭就在水池底部。整個實驗室的氣溫驟降至冰點。他穿著單薄,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謝蘭搶先跑到水池邊,踩過滿地黏膩液體。

玻璃房被一個鐵平臺緩慢升到地面。齊清被人束縛雙手綁在玻璃房一側牆壁上,腦袋和脖頸上連線著許多特殊儀器。

現在儀器上依然閃爍著穩定的訊號光芒。

實驗員在玻璃房前晃了下手臂,玻璃房四面牆壁緩慢地落到地面。一個自動擔架徑直滑進玻璃房,兩名醫生緊隨其後進入玻璃房將齊清從特殊的固定架抱到擔架上。

“你們要將她送去哪裡?”謝蘭問。

醫生忙著將新的監測儀器裝到齊清身上,頭也不抬地回:“第一病房。你可以和我們一起。”

“她現在算治療成功了嗎?”永晴快步跑過來,望著齊清依然慘白的面孔,憂心忡忡地問。

醫生緊皺眉頭,含糊其辭地答:“這還不確定,需要進一步觀察。請你們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