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明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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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到了。剛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的城市在初春的小雨裡迎來新的一天。因為下雨,城市限制了空中交通,只有維持秩序的藍騎警車在空中不斷盤旋,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轉。
天邊未明之際,預料中龐大的出城車流擠滿了通向楓郊的幾大主幹道。每輛車上都坐著一個或幾個失魂落魄的祭奠者,手邊放著幾支還沾著清晨露水的鮮花,緩緩駛向各處墓園。
新墳的墓碑嶄新如雪,像剛從草地裡長出來的一朵朵白蘑菇,遍佈墓園。初春新發的小草在淅瀝微雨中輕輕顫抖,像墳墓中傳出的微弱嘆息。
人們打傘或不打傘,三三兩兩行走在墓園間,瀰漫在空氣中的濃郁白霧籠住他們憂鬱哀傷的眉眼,透出一層更深的悲痛與憎恨。
一時的傷痛總會被時間淡化,熾烈的仇恨只會隨著時間推移越發尖銳而深刻,像一道永遠不會癒合的傷疤,唯有最純粹的仇恨與最極致的報復能夠聊以慰藉。
在楓郊一處不起眼的私家墓園裡,一名戴著口罩和墨鏡,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獨自撐傘站在一方新墓前。
深藍色大理石墓碑上沒有記錄墓主人的任何資訊,只有一句簡短而不夠正式的墓誌銘:老子去通關下一個副本了。拜拜!
她手握一把新鮮的藍鳶尾,靜靜凝視新墓碑,良久,屈膝放下藍鳶尾,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趴在墓碑上,臉頰緊貼著冰冷的墓碑表面,壓著咽喉,輕聲呢喃道:“去吧,木木。”
時隔一個多月。永晴再一次站在了高階墓園裡。
墓園裡依然雨霧悽迷,雨滴打在傘面,滴滴答答的雨聲像落在心底細弱的哭聲。
這一次,永晴已哭不出來,學著母親的樣子板著面孔靜靜注視哥哥的棺槨被送進父親莊嚴寬敞的大墓室。他知道,以後他也將埋葬於此,心境突然前所未有地安定下來。
以前,他一直棲身在母親無微不至的保護下,躲藏在父親與哥哥為他製造的“世外桃源”裡。而現在,他成了夢盒集團名正言順最年輕的董事長,又手握新科技會的資助。母親能給他提供的幫助已微乎其微。從此以後,他必須依靠自已的能力去迎接可能出現的一切挑戰。這一次要換他首當其衝地保護其他人。
他深知自已現在力量還遠遠不夠,可他也知道現在已無多餘時間,像面對一場已經發生的風暴,他只能昂首挺胸地走入風暴,像當初齊清做的那樣。
他要堅信自已有擊碎風暴的能力。
他仰頭眺望高階墓園裡一座座聳峙的高大墓室入口,像蹲伏在迷霧中虎視眈眈的野獸,心中恐懼忽然蕩然無存,只有無盡的勇氣驅使他趕快行動。
母親握住他微微發涼的手,驀然發現他已長高了不少,稚嫩的臉龐不知何時有了大人的模樣,曾經湛藍清澈的眼眸變了很多,像經過淬鍊的鋼鐵,幽藍的光芒裡閃出尖銳的鋒芒。
“媽,別害怕。”永晴第一次反過來安慰她道。
林慧始料未及地愣神,心頭頓時百感交集,想起已經去世的丈夫和永暉,鼻頭一酸,眼淚就撲簌簌落個不停。
齊清找到豪華莊園請求她提供幫助的時候就將永延和永暉早就策劃好的一系列計劃和盤托出。
至此,她才明白永延長久以來的苦惱和籌謀,不惜以身為餌,請所有人入局,將落入死局的夢盒集團重新盤活。
現在看來,一切的陰差陽錯和機緣巧合豈非都開始於他那份故意為之的遺囑?
遺囑分散了平等教派的注意力;永晴遇到了齊清;齊清注意到平等教派的驚天陰謀;隨後,一切計劃全部脫離預先設計好的路線,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像一列脫軌的列車仍向前衝刺,墜入無法預知的未來。
永延開始了這場風暴,齊清結束了這場風暴。他們甚至不曾在同一時空同時存在過,卻跨越時空接力式的完成了同一件事。
永晴用手帕輕柔地擦去母親臉頰上的淚水,後者斷斷續續抽噎著問:“齊清,她呢?”
永晴拭淚的手頓了一下,湛藍眸子被深不見底的寒冷蒙蓋,嗓音沙啞地吐出兩個音節:“走了。”
“回去了嗎?”
“是的。”
“她還會……”林慧沒有將問題徹底問出口,因為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現在城內反對魔法的聲浪愈來愈大。魔法師人人自危,大多數都已經準備返回魔法世界,而齊清作為整場恐怖襲擊裡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角色,還是一個飽受爭議的角色,一旦拋頭露面必然會引起巨大爭議和轟動。誰也無法同時承受幾百萬群眾盲目而洶湧的怒火。如果不是魔法協會和政府機構一起封鎖了內部訊息,絞殺邪教徒的宣言早就掛上了內城城門。
“走了也好。”林慧輕輕嘆息一聲,若有所思地說。
永晴抬眸看向霧濛濛的天空盡頭,那裡有一道榮城的邊界。他從未見過邊界後的世界,而齊清天生屬於那裡。他們之間的差距宛如鴻溝無法逾越。
警察總局設在榮城外城東城門附近,兩百多層高,涵蓋了所有警察事務,包括特警的獨立機構。所以總局裡經常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即使在節假日,這裡的繁忙程度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減少。
在總局第一百層的中心大廳裡,有一整面牆壁用來懸掛各式各樣的勳章,每片勳章下都是一個人名,人名用黑框框了起來,用意不言自明。
萬里雲穿著黑色夾克,雙手插兜,默默站在一整面紀念牆壁前,目光掃過一個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直到停在最新加入的三個名字。一名白騎,兩名藍騎。其中一名白騎,名叫許樂天,死在了郊外那場大火。兩名藍騎,一個叫孔俊,一個叫袁紹明,都死在了帶他回警局的那個晚上。埋伏在附近的魔法師偷襲了警車,直接殺了兩名警員拋屍荒野,再冒充他們的身份混入警局。屍體在他們身份暴露以後才被找到。
對於這些人的面目,他已記不清。關於當時的場景,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齊清抹去了他的記憶,一乾二淨。
萬錦風並不打算向他隱瞞,而是在他質問的時候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忘記齊清,不要再提起她。
整個政府機關都在努力抹去這次恐怖襲擊對這座城市的深重傷害。而齊清無疑是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一員。不管她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她都不可能是那個救世主,也不會受到任何讚揚和尊重。
平等教派殺了太多人。
前期,她根本沒想過盡力阻止這一切,後期也在浪費時間。況且,她以前的斑斑劣跡並不會被一筆勾銷,而會在公眾眼中不斷放大。
現在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當她不存在,任何牽扯到這場恐怖襲擊的人都會被群起而攻之。群眾無法釋放的仇恨會遷怒於每一個提前知道恐怖襲擊而無力阻止的人。
因為曾經,或許在某個他們沒有察覺但群眾心知肚明的剎那,他們能夠更快地結束這場恐怖襲擊,但他們沒有。
愚蠢遲鈍、麻木不仁、失職背叛……
萬錦風拍拍他的肩膀,邀請他進入星群組織。
“黑騎裡有人知道你和齊清的關係。雖然現在城主已經下令封鎖一切訊息,將所有涉事人員的檔案封為絕密,但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到我身邊來,我至少還可以幫你。”
萬里雲欣然接受了他的要求,只問了一個問題。
“城裡會發生暴亂嗎?”
萬錦風苦笑,篤定地回答:“會的。”頓了一下,補充道:“不僅是暴亂,還會是戰爭。”
魔法世界的暴雪山谷裡仍是一片隆冬景象。齊清裹了厚厚的貂皮大衣,戴著地方特色的毛絨高帽,站在一片淡藍色冰河邊,看著一群白袍魔法師繞著白樺木棺材輕聲吟誦冗長的安魂詞。他們手中的白蠟燭緩緩燃燒,暗紅色火芯在絮絮細雪中搖曳。
這裡是魔法協會會長陳賢的故鄉,也是他最後的安息之地。齊清雖然阻止了更多的魔法風暴爆發,但卻無法讓進行中的風暴中途停止。
陳賢命其他魔法師全部撤離湖底基地,獨自和那名走火入魔的魔法師一起葬身湖底。
因為屍首已難找到,棺槨裡只有他的一身衣物。安魂詞結束後,陳賢的幾名家人依次上前,手心撫過冰冷的棺槨表面與他做最後的道別。
齊清抬頭看著從頭頂厚重積雲裡飄落下來的細雪,心想今天的雪不知道有多少,能夠掩蓋這場浩劫留下的巨大傷疤?
棺槨透過一個插入湖心的半敞開式管道滑入冰河,緩緩沉沒。棺槨表面附加了魔法,能讓它一直沉在河底。冰冷的河水就是天然的防盜裝置。
簡單的葬禮結束以後,齊清隨著人群離開冰河,空氣中還飄蕩著若有若無的白燭香味。
她臨時居住在暴雪山谷劉家村的一棟小木屋裡,木屋有兩層。第一層是客廳和廚房,第二層有兩間臥室。她一個人當然不用住這麼大的房子,她身後還有三名負責看管她的魔法師。
今天,一向走在最前面的魔法師照常為她開啟木屋大門。客廳壁爐前又多了一名魔法師。
她穿著最普通的麻布長袍,身形頎長,面容清秀端莊,淺棕色長髮柔順光滑地垂至腰間,一雙橄欖綠眸子映著客廳壁爐裡的火光彷彿有種不竭的魔力。
齊清一眼認出了她。因為她的模樣和小時候並無太大變化。
“老同學,沒想到有一天我們還能再見面。”柳展晨微微一笑,天生的桃花眼盪漾著溫和自信的碎光。
齊清興致缺缺地聳肩,徑直走到壁爐邊的沙發坐下,“現在應該不是敘舊的好時候。”
“不敘舊又怎麼展望新的一天呢?”柳展晨微笑,眼角餘光掃過站在門邊的三名魔法師。後者立刻識趣地屈膝行禮,紛紛走上二樓。
柳展晨抬手在客廳附近施了一個靜音罩,坐到齊清對面的單人沙發裡,雙手交疊在膝前,久久打量齊清在火光中模糊又冷漠的五官,良久,道:“你變了很多。”
齊清歪頭看著壁爐裡燃著的深棕色木柴,棕色眼瞳底部悶燃著一團火焰,不鹹不淡地回答:“沒有人會一成不變。”
柳展晨揚眉,頓了一下,說:“我已聽過你在榮城裡的輝煌事蹟。憑藉一已之力阻止這場聲勢浩大的恐怖襲擊。你很有本事,超乎我的想象。”
齊清無動於衷地垂眸,“我並不想聽你作何感想。”
柳展晨微笑:“當然。重要的不是我怎麼想,而是陛下怎麼想?”
聽到“陛下”二字,齊清微斂神色,轉頭看向她:“陛下想做什麼?”
“她想給你一場考驗。”
“考驗?”齊清始料未及,“她不想殺了我?”
柳展晨揚眉,笑容殘忍又平和:“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齊清愣了一瞬,冷笑著譏諷道:“需要我去送死嗎?”她又想起山洞裡那個為自已量身打造的獻祭法陣。凡是知道她能力的人,要麼就是想殺死她,要麼就是想利用她。
柳展晨搖頭:“我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底是什麼事情?你必須向我們證明你可以勝任這件事情。”
“怎麼證明?”
“取得魔法世界最高學府的畢業證。”柳展晨從長袍裡拿出一份信封遞給齊清。齊清接過信封,拆開信封上的火漆印,信封裡是一張施加了魔法的錄取通知書。開頭是北方學院的校徽——一棟高聳的漆黑建築環抱著一片白雪皚皚的圓形廣場。一顆藍色流星忽然劃過建築,墜入圓形廣場。一陣魔光漣漪蓋過校徽,又立刻消退得無影無蹤。
這是很久以前關於魔法世界北方地區的預言:明星劃破夜空墜入深淵召喚不朽的靈魂。
有人認為這是凶兆,有人認為這是吉兆。當初說出這預言的預言師早就化為一副枯骨。
“北方學院是高階魔法修習院,我進得去嗎?”齊清抬眸看向柳展晨,半信半疑地問。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夢想就是進入四大高階修習院之一。可是她也清楚,現在的她連高階修習院的門檻都摸不到。
柳展晨不以為意,輕鬆地聳肩:“以你的能力,並不算太難。”
齊清直言:“我從沒學過高階魔法,連中級都少。”
“我知道。”柳展晨答,“但魔法靠的是天賦。你的天賦是上天註定的。”
齊清無可奈何地嘆氣,手指摩挲著錄取通知書,問:“怎麼畢業?”
“畢業規則很簡單,只要完成五件事中的任意四件。”柳展晨慢悠悠地說,“穿越一座噴發中的火山;贏得一場比賽;經歷一場冒險;創造一種新的魔法。”
齊清等了一會兒,皺起眉頭追問:“還有一件呢?”
柳展晨微笑:“我想最後一件事很難。你不知道也罷。”
“什麼?”
“破解學院的預言。”
齊清癱進沙發,絕望道:“我可能這輩子也無法畢業。”
“不會的。”柳展晨仍是笑盈盈地看著她,與生俱來的高傲和自信讓她像個始終勝券在握的賭徒。“我相信你。”
“我謝謝你。”齊清沒好氣地扭過頭,忽然想到什麼,看回對方,“你是這個學院的畢業生?”
“是的。”柳展晨坦然回答,“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一切。平時你只需要注意千萬不要露出自已的咒文。在學院裡,認識舊文字的人比你想的還要多。”
“如果你都已經畢業。我這個年紀進去不會很奇怪嗎?”齊清不解地問。
柳展晨搖頭:“不會。大部分學生都是你這個年紀。他們的學習時間一般都很長,四五十歲畢業也不為過。”
齊清輕笑,目光戲謔地打量她:“看來你還是提前畢業的優秀畢業生?”
“我不是一直如此嗎?”柳展晨微笑著反問。她年紀輕輕就坐到了魔法女王特使的位置,自然有常人不能及的天賦。從高階修習院提前畢業只不過是她豪華人生履歷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筆。
齊清和她做過幾年同學,深知對方是個十項全能的天才,慚愧地低下頭。往日回憶迅速浮上腦海,她立刻閉上雙眼用力晃了下腦袋,摒棄了過去。
“還有其他事情嗎?”她問。
柳展晨說:“校服和學習用品都放在樓上了。明天就動身。魔法學院附近有防禦禁制,限制一切空間跳躍魔法,還要辛苦你坐會兒馬車。你在學校裡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絡我。不過魔法世界和科技社會不同,沒有手環,只能委屈你用魔鏡聯絡我。”
“魔鏡?”齊清不安地皺眉,“我不會。”
“沒關係,很簡單。你一學就會。在學院裡我已安排了幾名魔法師照顧你的生活起居。他們不會打擾你的學業,只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到底是照顧還是監視,這事二人心知肚明。
齊清無所謂地聳肩,突然有些無所適從。離開魔法世界多年,她居然又要重新進入魔法學院開始一個正常魔法師的生活,就像把一隻已經野慣了的狗重新拴回狗屋。她覺得自已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接受這個事實。
柳展晨從沙發裡起身,麻木長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抖了抖長袍,眉眼微垂盯著齊清,語重心長地說:“最後,為了防止你半路意志消沉,敷衍了事。我想額外告訴你一句,平等教派的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恰恰相反,這才是剛開始。”
“你應該早就意識到,平等教派的雄心壯志並非幾名異想天開的邪教徒就能完成的。幕後主使就來自我們內部。他們想要的是,挑戰女王陛下的權威。”
齊清合上雙眼,整個人陷進沙發,像陷進一片流沙。
爭鬥。
整個魔法世界綿延十萬多年的歷史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爭鬥。魔法師們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能罷手。他們都很清楚,爭鬥,是魔法世界永恆不變的傳統。
柳展晨神色凝重地說:“如果你仍對魔法女神有絕對的忠誠與信仰。請你為了魔法女神盡力證明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