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我留在長安,而我則想著在一路上能勸他放棄,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在他的營中,那麼他一定是安全的。雖然暗的,有人用箭射我,但若是明的,我想還沒人會冒著被宇文邕誅殺的險,而要我的命,要宇文直的命。
離開長安的那刻,我看到他回眸而望的眼神,不捨,心痛,交織纏繞。
“直,她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我,也便是相信宇文邕,相信我,也便是相信他的哥哥。
他未再回首,只是下令前往荊州。
長安城,離我愈加的遙遠,長安城,離他愈加的遙遠,略帶疲憊的軍隊,從著宏偉的長安城門朝著荊州之地,加緊撤去。
軍隊的前行速度並不是很快,因為天氣的炎熱與糧草的不足,不少士兵染了病,而我亦沒有能夠逃脫病痛的侵擾。一路上昏昏沉沉,只覺得意識若有若無,全身忽冷忽熱,乏力痠痛。
“她不能再隨軍了。”
迷糊垂重的雙眸透著軍中大夫的背影,而耳畔依稀地聽著他與宇文直的對話。
“但是,若是放慢行軍速度,她是不是……”
“您是知道的,皇上已御駕率軍朝著荊州而來,若是我們再放緩,恐怕……”
“你先下去吧,容本王再好好想想。”
一聲輕輕嘆息後,軍醫官離了營帳,而我則努力地開著口:“直,和皇上好好談談。”
“若蘭,你好好休息。”
“既然他追來了,那就談吧。”
“談?”
“是,談。”
“他願意嗎?他會嗎?他會把芊洛還給我嗎?他……”
“會,一定會!”發燙的柔荑搭在他的手背上,他黯然而下的眼簾迅速抬了起來。
“若蘭,你的手好燙!這樣下去,你會……”
“直,你為什麼老是這麼倒黴?上一次就是你照顧我。這一次,又是你。”
“呵,若蘭是我連累了你。”
“不要,不要這麼……”腦中的意識再次渙散,密長的睫不由我控地慢合而上。
我昏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軍營中只剩下了我,還有他。
“他,他們呢?”
我無力地問著,透過他俊美的雙眸,我看到了自己憔悴蒼白的面容。
“大家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愛,我不能如此自私。”
犯上作亂,失敗的結果無外乎就是死,宇文直不願意繼而行軍,故而解散了軍隊,也是留人生路,這一切,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一個病到無法再承受顛簸的女人。
“直。”我撐著身子,喚著他的名字。
“你起來幹什麼?”
“躺得累。”
“若蘭,再堅持會兒,我想皇兄就快到了。”
“我沒事,只要你和皇上沒有事便好了。”
宇文邕的軍隊來得很快,在午後耀日的鋪路下,我聽到了大軍而至的聲,亦聽到了營帳被包圍的音。
我笑了,因為他來了。
宇文直亦笑了,因為他的心終於可以釋懷。
“裡面的人快出來!”
對於孤立的主帳,周軍的將士不敢隨意而入,這恐怕也是宇文邕的意思。因為他知道,裡面除了宇文直外,還有我——他的女人。萬一,雙方起了衝突,也許,受傷的那人會是我。
“我帶你出去。”
淡淡一笑,他輕輕地將我抱起,垂落的墨髮,微展的笑靨,悽然的唇間繼續著:“其實,一直以來只有他才能治好你,照顧好你。”
八月初至的豔陽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直地灼向我的雙眸,在宇文直懷中的我,不禁抬起了痠痛的臂去擋那耀眼的光芒。步靴聲和著刀戟聲響徹在我的耳畔,晃動不止的人影更是倒映在宇文直的身上。
他走著,直到我再次聽到那個人的聲:“宇文直!若是你今日敢傷害她,朕可以立刻讓你身首異處!。”
他誤會了。
我正要開口。
“皇兄,若蘭病得很重,請立刻傳召隨軍御醫。”
“蘭兒!”
宇文邕獨自步到了我們跟前,因為光,我沒有看清他的面龐,但是他身上帶著的淡淡檀香,讓我感著他的靠近。
“把她給朕!”
我從著宇文直的懷中被小心翼翼地遞到了他的身前,他柔長的髮絲落在了我的頰上。沉醉的那一刻,我聽到了那個霸道的旨聲:“將宇文直押下去!”
側臉而望,已跪在地上的宇文直被兩名大周將士反臂而縛,拖拽而起,淡淡一笑,雖染著金日的燦亮,卻是那般傷愁。
“擇日……”
“不要,宇文不要,他是你親弟弟,不要。”我費勁了最後的力氣,抓住他的衣襟,乞求著他,“他,他是你弟弟。”
“擇日朕要親審!”
我的唇角在已無血色的唇邊微微揚起,他的改口終讓我提到心口的石落了下來。我可以睡了。
“蘭兒!”
也許,宇文直說的沒錯,宇文邕才是治好我,照顧好我的人。在他的身邊,我好的很快,我不知道是藥的作用,還是他的呵護,亦或是有他的愛,再回長安皇宮的時候,我已好了八成。而宇文直在削去藩王,罷去大司徒後一直被壓在大司寇。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拉著他的衣袖,怯怯地說著,希望他能原諒我在那個情況下,和宇文直一起離開長安。
“傻蘭兒,沒事就好。”
“你還生不生我氣了?”
“我從來就沒生過你氣。”
“你別離開我,好嗎?”
他揉了揉我的發,寵溺地回著我:“我可不敢再走了,指不定哪天,我的傻蘭兒又做了什麼事,讓我的心提到了這裡。”他比劃著自己的焦急,那故作笨拙的樣子,讓我不由地笑了起來。
“宇文,我們一起過仲秋。”
“還仲秋呢?已過去五日了。”他點了點我蹙起的鼻,笑言道。
“過去五日了?啊?!”
“你身子還沒好,不適宜走動,所以我就……”
“那明年吧。”
我的話語不免含著一絲失望。月雖每月都圓,但仲秋一年不過一次。
“蘭兒,你現在想看月亮嗎?雖然不圓,但我看著還是很亮。”
“那你許我看嗎?”
“傻蘭兒,我有這麼霸道嗎?”
“怎麼沒有?一直都是。”
“呵。”
他扶著我起了身,其實我並無那般嬌弱,只是躺的時間長了,身子有些虛而已。很慢地,我們步到了寢宮門前。
“等會兒別跳。”
“你當我是小孩子?走個路還是可以的。跳?才不會呢。”
門,被他推了開,我的雙眸愕然於面前的景。
朵朵蘭花,伴著幽幽清香,映入瞳仁,沁入心肺。月色而染的花瓣淡放著銀光,那擺著大大一個心型的花盆間綴飾著橘紅燭燈。好美,好美,淡雅的花,被著寄情的紅託襯其中,是那般醉人。
望著面前的一切,他為了我而百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