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柔冷冷地看著他,只覺得寒從腳起,渾身倒刺都豎了起來。

“殿下來同我說這些做什麼?是想陷害我?還是想利用我?”

裴炎銘勾唇一笑,突然直直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都不是.”

他頓了頓,眼底笑意更濃:“本王是想娶你.”

如果如此——唐芷柔在心底嘲道,面上依舊冷淡。

得到的反應與預想的截然不同,裴炎銘愣了片刻,有些意外:“你不驚訝?”

“殿下希望我有什麼反應?感恩戴德,還是甘之如飴?”

唐芷柔笑了笑,眼底是漫不經心的譏諷。

“要我答應也可以,但聽好了,大殿下,我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以.”

“哦?”

見裴炎銘答應得乾脆,她挑起了眉,“殿下這時候不在乎臣有欺君之罪了?”

“唐小將軍莫不是忘了本王的身份?”

“呵.”

唐芷柔似笑非笑地感嘆了一聲,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裴炎銘被她冷冷地看著,莫名有種被洞穿靈魂的不適感。

“本王等你的答覆.”

於是,他決定不再停留,只是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慶功宴那日,你後來去了哪裡?”

被問到這事,唐芷柔難得的面色一僵。

頓了片刻,她抬起頭,臉上已無半點異色:“當然是回府了.”

裴炎銘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望著那個熟悉到令人齒冷的背影,唐芷柔摩挲著手指,眼底殺意升騰,看來得儘快送他去見閻王了——……三月的京城乍暖還寒,柳梢新綠,春燕啄泥。

朝堂上,趙丞相提出城郊東南一帶深受山匪所害,又言及女兒險些因賊人受辱,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皇帝沉吟半晌,沉冷的眼神在階下一眾皇子中不住逡巡,最後微一頷首,看向位置稍後的裴炎衡。

“衡兒,你可以嗎?”

剿匪的差事一言落定,其餘幾個皇子互相交換了眼神,裴炎衡卻波瀾不驚,不卑不亢地行了禮。

“兒臣領旨.”

“嗤.”

唐芷柔站的靠前,正好聽見四皇子的一聲冷笑,忍不住用餘光一瞥,卻正好捕捉到裴炎銘陰沉的笑臉。

這是要耍陰招了……她收回視線,心下了然。

前世裴炎銘每回殘害人之前,總是這樣一副神情。

一場早朝在各懷鬼胎的沉默中結束,唐芷柔正要隨眾離開,皇帝身邊的老太監突然從一旁湊了過來,衝她遞了一個眼神。

她當即會意,等朝臣差不多走散了,才閃身跟了上去。

“唐愛卿,你武功高牆,衡兒此次剿匪,便由你暗中跟著吧.”

御書房內,皇帝一面摹字,一面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天子之令,哪有拒絕的餘地。

“臣定護五殿下週全.”

唐芷柔立即從善如流地應下,她知道,皇帝心裡從來都是更器重五皇子的,其中有五皇子生母張貴妃常年寵冠後宮的緣故,更有這個兒子與他秉性最相像的原因。

“少將軍慢行.”

短暫的授命之後,老太監又送她出了宮。

宮中耳目繁雜,唐芷柔知道這事藏不了多久,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才剛到將軍府便看見了大皇子殿的馬車。

“唐將軍,我家殿下邀您一敘.”

“嘖.”

唐芷柔本想拒絕,又想起裴炎銘三番五次的威脅,只得磨了磨槽牙,面色不善地上了馬車。

“唐小將軍!”

馬車停下的時候,裴炎銘的笑聲隨之響起。

唐芷柔眼神冷淡,順手擋開對方摸上她肩頭的手:“殿下又有什麼事?”

裴炎銘卻殷勤不減:“聽說父皇要你暗中保護五弟?”

“怎麼?”

唐芷柔微斂了眸,作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不用如何,本王只是希望你可以……”裴炎銘笑了笑,突然輕聲湊到她耳邊,“不用那麼盡職.”

唐芷柔仍舊像沒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左右看了看,目光突然聚焦到一旁端茶侍立的高挑侍女上。

沒記錯的話,這侍女似乎叫……阮青。

她想起來了,這個叫阮青的丫鬟前世是裴炎銘院裡的掌事,卻一併兼了通房的活兒。

既能暖床又有一身好功夫,裴炎銘對這人很是信任。

好笑的是,前世在被裴炎銘哄得痴心錯付的時候,她沒少在這丫鬟這吃過虧。

“我們談事,她怎麼能在這?”

想起舊事,唐芷柔抿起嘴角,傲慢地衝著阮青一抬下巴。

裴炎銘沒想到她會顧左右而言他,愣了片刻,才解釋道:“她是伺候本王的人.”

“哦?怎麼個伺候法?”

唐芷柔彎眉一笑,眼底卻是毫不掩飾的譏誚。

“是伺候筆墨,還是伺候床帳?”

“殿下!”

沒等裴炎銘開口,阮青卻像是受辱似的,哀聲叫了一句。

“看來是後者了.”

唐芷柔點點頭,看向裴炎銘,突然笑容燦爛:“不是要娶我嗎,好哇,先把她趕出府,趕得越遠越好.”

裴炎銘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喉頭一哽:“她,她不過是一個侍女,平日裡只是負責照顧起居,和你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並無什麼衝突——”“沒有麼?”

唐芷柔眨了眨眼,突然湊近他脖頸嗅了嗅,“但殿下內衫上的氣味,和她一樣呢.”

“你——”見被戳破私事,阮青面色漲紅,慼慼然看向自己的主人。

裴炎銘卻直直地看著唐芷柔,眼底有明顯的踟躕。

趕走阮青便如斷他一指,唐芷柔當然知道這一點,她就想看看裴炎銘兩難的樣子。

“……”沉默過後,裴炎銘吐了口氣,笑著朝她看了過來。

“不過一個侍女罷了,還不快出去,在這礙什麼眼!”

阮青雖然不可置信,卻還是扭頭離開了。

見狀,唐芷柔忍不住冷笑一聲,裴炎銘卻以為這是兩人破冰的訊號,連忙整了衣冠,含情脈脈地牽起了她的手。

“現在你明白本王的心意了吧.”

唐芷柔看著他,笑意不達眼底。

“方才本王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父皇讓你跟著五弟,本王也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需要等亂起來的時候,把五弟留在那就夠了.”

裴炎銘輕輕地將她拉到軟凳上坐下,渾身寫著深情款款:“待到事成之後,你就是獨一無二的大皇子妃了.”

“真的獨一無二嗎?”

唐芷柔再次繞開話題,“方才大殿下還沒說清楚呢,是‘出去’還是‘送走’?”

見她揪住了自己的故意含混的說辭,裴炎銘臉色一僵,忙接話道:“自然是要送走的.”

“哦?我不信.”

唐芷柔突然愉快地笑了起來,面若桃李,吐出來的話卻冷若冰霜。

“我向來不喜歡留居心不良的人在身邊,殿下說要娶我,不如干脆些,直接將人提進來,由我給她一個了斷.”

“……”聞言,裴炎銘猛地看向她,似乎在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乖戾的女人。

唐芷柔卻只拍拍他的肩:“看來殿下是不捨得了.”

說完,便利落起身,輕輕踢開了大門。

“那就請殿下再好好考慮考慮吧.”

回到唐府,門口翹首以盼的桃花立即迎了上來:“將軍,您可算是回來了!”

說著就要幫她卸去繁複的官袍。

唐芷柔抬手阻止了她,沉聲吩咐道:“你現在立刻去一趟大皇子殿,跟著一個叫阮青的丫鬟,她若有什麼動靜,馬上來告訴我.”

沒有猜錯的話,裴炎銘是想在裴炎衡前去剿匪的路上設局伏擊,但此事關係甚大,他為了明哲保身,必然會去找一夥絕對與他扯不上關係的人動手。

而這件事,他只會交給阮青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