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涼赤著腳窩在客廳的沙發裡,已經玩兒了快一下午的遊戲了。

今天是休息日。

由於她修復各類機械義肢乃至見不得光的武器改造類物品都效率極高,工作從未有過拖延,所以不用像其他同事那般還在苦兮兮地加班。

赫爾辛聯邦共和國的文娛活動,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豐富。

即便是發展到了可以連線星網,進行全息實感體驗的大型遊戲,翻來覆去還是老幾樣。

甚至還因為她不太熟悉這個世界發源的文化背景,玩著也沒什麼意思。

於是她只選擇了對戰搏擊,以及賽車競速類的遊戲,消磨時間。

也不是沒考慮過出門兜兜風,反正蕎麥麵方子惹出來的事情,也牽涉不到她身上。

只是,藍瑩城的夏日過於炎熱,尤其是近幾日,室外的溫度直逼45度——

要不是身為嚮導的她,身體素質原本就不錯,在外面多待兩三個小時,只怕就要中暑。

槐涼一貫不喜歡太過炎熱到背脊流汗的粘膩感,於是便宅在家裡不動彈了。

臨近黃昏時分,身後傳來了密碼門解鎖的聲響,她正戰鬥至激烈處,並沒有回頭。

早在中午的時候,她就收到了五條悟發到光腦上的資訊,說有點事情,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所以她很清楚,回來的只可能是夏油傑。

“我回來了。”

夏油傑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雖然疲憊,但還是將拎回來的冷飲整齊排放進冷藏櫃裡。

踏入客廳的他,在原地待了幾秒,即便弄出了些許響動,也依舊沒有得到他心心念念之人的任何回應。

通常情況下,面對這樣的狀況,他還是會再叫第二次。

又或者找個其他的,對方不得不應的話題,以此來開啟對話。

但此刻他只感覺到,從胸腔處盈滿了無盡的酸楚與苦悶。

為什麼?

明明說著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不會再跟他計較這樣的話,在他小心討好的時日裡,卻跟悟越走越近。

為什麼要這樣區別對待他?明明悟才是一開始蓄意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的罪魁禍首不是嗎?

難道她真的喜歡悟了?

“悟不在的時候,你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嗎?”

酣暢淋漓地贏下了一個困難關卡的戰鬥,槐涼放鬆地放下了遊戲手柄。

懶腰剛伸到一半,就聽見到了從身後傳來的幽怨的聲音。

她真實地感受到了納悶:“哈?”

“不用假裝沒有聽清楚,你喜歡悟嗎?涼。”

槐涼眨了眨眼,不知道對方到底吃錯了什麼藥,怎麼就扯到了這件事情上。

她一向趨於誠實面對自已的內心,即便對方話題的切入口有些無厘頭,她也如實回答:“唔,可能吧。”

下一秒,她就瞧見那張原本就搖搖欲墜,卻刻意做出無關痛癢的神情——

瞬間崩塌了。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那雙漂亮的絳紫色眼眸裡成串地往下滾落,他並沒有發出痛哭聲,連抽咽也無。

但槐涼就是能感知到,他宛若實質的痛苦。

可惜,她的心中全然沒有感受到任何‘報復’的暢快,反而心情也被搞得鬱悶了起來。

“我剛打遊戲打得正緊張呢,你要是在意這個,我儘可能記住,以後及時回覆你好了。”

說到這兒,槐涼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你怎麼不再問問我,喜不喜歡你呢?”

或許是感受到了些許丟人,夏油傑一把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水,眼底劃過一絲希冀,聲音也悶悶的:“那你還喜歡我嗎?”

“不喜歡了。”

槐涼回答得飛快,然後就看到對方眼眶裡又瞬間蓄滿了淚水,一下就滾落了下來。

她撓了撓頭,沒別的,就是皮一下很開心。

見又把人弄哭了,連忙正色道:“我逗你玩兒呢,真話是……我也不知道,但不討厭就是了。”

夏油傑這會兒是真傷心了,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完,他的喉結滾動,聲音沙啞:“你別騙我了,你就是喜歡他。”

槐涼嘆了口氣,拉著人往沙發裡坐:“誤會,真是誤會。”

夏油傑抬起臉,一整個眼眶都哭得通紅:“那為什麼你只給悟做精神疏導,從來沒有問過我?”

“我到了這邊之後,越來越感覺到五感的靈敏度提升得尤為厲害,外面的那些噪音和爆炸性的資訊攝入,每天都讓我頭痛得不行——”

槐涼恍然驚覺,五條悟從小到大便因為天生的‘六眼’早早就開始了適應性訓練,時刻維持著反轉術式的他自然也不會因為‘同化’產生多大困擾。

但夏油傑不行。

他現在所經歷的,幾乎就是剛剛覺醒精神力的嚮導或哨兵所經歷的,來自外界的龐大資訊干擾。

他還沒有樹立起精神屏障,只能被動承受,要不然只能生活在充斥著白噪音的環境裡才能有片刻舒緩。

而他一向能忍,這麼多天了,竟然一聲不吭,一次也沒有向她求助過。

“那個,要不然我給你做做精神疏導好了,這你之前也沒跟我說啊。”

夏油傑這會兒卻因為莫名的自尊,又或許混雜了別的什麼情緒,彆扭道:“不用了。”

槐涼這會兒是徹底沒脾氣了,可她偏偏就是吃這一套:“是我主動要求的,本來上週我就想著要不要看看你的情況來著,店裡來了個大的改裝單子,一忙起來就忘了。”

夏油傑沒說話,但也沒有再拒絕。

得,槐涼立刻見縫插針的釋放出精神力絲,輕聲安撫道:“你別緊張,開始可能會有點不適應,後面就好了。”

之所以主動選擇做精神力疏導,一來話趕話說到這兒了,顯然夏油傑想要打破五條悟的‘專屬特權’,這無疑是讓他安心的最佳做法。

二來,她的確想要看看,夏油傑的精神領域到底又是一番什麼景象,畢竟她從未進去過。

第三嘛,幾次經歷下來,她大約察覺到了,至少於五條悟而言,來自她的精神疏導或許帶來的不僅僅是放鬆,而是更為洶湧澎湃的快感。

雖然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明明她在老家的時候,不論是在白塔內的試驗課程還是在戰後給那些受傷的哨兵們進行精神疏導時——

得到的都是‘過於凌厲粗暴‘,‘像經歷了一場駭人的海嘯’之類的負面評價。

槐涼猜測,或許因為五條悟本身是咒術師,並不屬於純粹的哨兵的緣故。

回想起來,一週目在沖繩陪星漿體在海邊玩水的那個晚上,也是她第一次給五條悟做精神疏導。

當時她由於比較緊張的緣故,把對方一系列激烈的反應和臉上的紅潮當作了疏導後產生的排異。

但如今想來,或許並不是不舒服,而是……太舒服了。

她並沒有挑明這一點,事實上她其實比較享受這類可以輕易操控他人身體,以及及感官的現狀。

“我開始了。”

冰涼的精神細絲探入了少年的腦域,槐涼閉上眼睛,下一瞬便沉入了一方水霧繚繞的森林裡。

夏油傑的精神領域比起五條悟堪堪才長出手指高度的‘草原’地貌,要生機盎然得多。

她聽到了來自四周的啁啾鳥鳴,順著更深的杉木林往裡走,甚至還掠過了幾隻溫順的小鹿。

沒一會兒,槐涼踱步到了一處水霧蒸騰的露天溫泉旁。

除了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微腥氣之外,她還嗅到了一抹淡淡的硫磺的氣味。

定睛一看,一隻皮毛稍顯黯淡的赤狐,在……泡湯?

似乎感應到了陌生的氣息,原本懶洋洋泡在溫泉池裡的狐狸,驀地睜開了眼。

絳紫色的眼珠,與槐涼銀灰色的眼眸對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