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治不了命……
此緣,雲韻從書裡跑出來了 風雲萬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日升日落,燕去燕歸,回春堂前的花不知開敗了多少次……
“師父,孃親讓我來叫你去家裡吃飯了。”吳生正坐在桌前搗著藥,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入耳畔。
“小雪兒來了,等師父把這點藥弄好咱們就走哈。”看到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吳生眉開眼笑,這是小牛的閨女,從小就喜歡在他的藥鋪裡邊待著,索性就直接將她收為了自已的徒弟。
“嗯,那我等你。”小丫頭應了一聲,乖巧地在他身邊看著醫書。
“呼……”終於搗完了手裡的藥,吳生長出一口氣看向了小雪兒,笑著伸出手,“小雪兒,我們走吧。”
“嗯。”小丫頭點點頭,小手拉住了他一根手指,一起向著小牛家走去。
“吳生哥來了,快坐快坐。”小牛媳婦端著飯菜從廚房裡走出來,她是老趙頭的孫女趙曉春,和小牛從小玩到大。
說到老趙頭,這個老爺子是鎮上一位教書先生,一生樸素清貧,育人無數,可是老天卻似乎對他並不太好。
唯一的兒子年輕時被抓去參軍再也沒回來,兒媳也改嫁了,自已一個人把孫女拉扯長大,還沒享幾天清福就殯天了。
出殯那天興許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候,他教過的一些學生都夾道相送,還有不少從小鎮走出去的少年,這時已經功成名就了,也回來送了老先生最後一程,如果他能看見,也會很欣慰吧……
思緒回到現在,餐桌上推杯換盞,小牛這些年把木工坊經營的很好,木工手藝甚至要比李叔還要好上不少,還收了幾個學徒,也算是將李家木工發揚光大了。
“吳生哥,我孃的病還麻煩你等下再給她瞧瞧。”李嬸這些年的身子也是每況愈下,全是靠著吳生的藥吊著一條命。
“唉,李嬸時日無多了,剩下這段日子你們好好陪陪她吧。”給李嬸把過了脈,吳生走出門微微搖頭。
“好……”小牛的眼睛裡浮現了道道血絲……
又是一個飛雪的季節。
“叮鈴鈴……”三清鈴聲又一次在木工坊前響起,吳生這輩子討厭的東西不多,但這一定是他最討厭的聲音,每當它響起就意味著閻王又從他手中帶走了一個人。
靈前沒有愴天動地的哭聲,有的只是燃燒著的紙錢和飄飛的灰燼,死寂的沉默和不盡的淚水……
小牛說李嬸是笑著走的,臨終前說她好像看到李叔來接她了,按照她的遺願大家把她和李叔合葬在了一起……
一年年,春天走了又來,來了又走,來來去去送走了一個又一個故人,阿寶現在接手了木工坊,娶了妻,成了家。
“吱呀——”
吳生開啟了回春堂的門,揹著藥籃子踏著清晨的金霞走在青石小巷間。
“吳醫生早啊!”
“早!”
“吳醫生這麼早就出診了啊。”
“是啊。”
“吳醫生還沒吃飯呢吧,要不來我家吃點。”
“不了吧,病人該等急了。”
“吳醫生……”
穿行在小鎮裡,路上行人都給他打著招呼,帶著敬意與熱情。
他在小鎮上行醫一生,救人無數,鎮上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受過他的關照,對他很是感激與尊敬。
“哎呀,師父,年紀大了就不要亂跑了。”正走著,一個身著白色羅裙的女子就小跑著跟上了他,拉住了他的胳膊,“不是說了嘛,以後出診這種活就由我來幹,您老人家就在回春堂坐診就行了。”
“好好好,下次啊,我就在回春堂裡等著坐診了,這一次就先去給王老爺子瞧瞧。”被李雪兒抓住,吳生訕訕笑道,“反正來都來了。”
“哼!您上一次也是這麼說的。”聞言,李雪兒沒好氣地皺了皺眉頭,“那我和你一起去。”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吳生訕訕一笑,“你要是想去的話那就一起吧,正好也試試你的醫術。”
“我的醫術還用試嗎,雖然比不上您老人家,但治一些小毛病沒有絲毫問題。”李雪兒嘻嘻笑道。
“好好好,那走著。”
……
又一年初春,吳生蹣跚著走到回春堂門前,感受著清晨些許的春寒,這應是他接手回春堂的第四十六個年頭了。
他坐在堂前描摹著那幅畫了無數次的畫像,腦海中影影綽綽浮現出一張俏臉,但始終看不真切。
“呵呵,不畫了,都老頭子一把了,執念也該散去了……”吳生了然一笑將筆往旁邊一丟,悄咪咪地從櫃檯下摸出了一小壇桂花釀喝了起來。
“師父!”正喝著,李雪兒高興地聲音就從門外傳來了過來,剛進門她就看到小老頭抱著酒壺喝著,“你又又偷偷喝酒。”
“胡說,這是水,水。”聞言,吳生一哆嗦差點把酒壺扔出去,連連解釋道。
“是嗎?那您緊張什麼?”見狀,李雪兒饒有興味道。
“胡說,我哪裡緊張了?是你看錯了。”不著痕跡地將酒壺收起,吳生板著臉狡辯道,“不說這個了,等下病人該上門了。”
早些年在李雪兒的強烈要求下他就不再出診了,而是改為了在回春堂坐診,每天慕名而來的病人都有不少,偶爾出診都是李雪兒去的。
“您別轉移話題,今天非得好好給您說道說道。”李雪兒不想這麼輕易就揭過這件事,“快交出來,我都聞見了。”
“你這丫頭,好吧好吧,給給給。”吳生不高興地將酒壺交給了他,“一天天什麼都要管。”
“哎呀,都說了,您年紀大了不能喝那麼多酒。”接過酒壺,李雪兒這才滿意地走到了另一邊的桌子上開始研讀醫書。
回春堂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病找吳生,小病找李雪兒,師徒二人合力撐起回春堂的金字招牌,一日又一日。
“雪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找個夫婿啊?”一日,吳生撫著鬍鬚呵呵笑道。
“師父你說哪裡話,我才二十五歲。”聞言,李雪兒動作微微一頓。
“什麼叫才二十五歲,你娘十八歲那年就和你爹成親了,二十五歲那年阿寶都能打醬油了。”吳生霜白的眉頭一挑。
“哎呀,您怎麼跟我娘似的,一天到晚囉囉嗦嗦的。”李雪兒擺擺手不耐煩道,“再說了您不也是一輩子沒有結婚嗎,我一個人樂得自在。”
“總得找個陪著你啊……”
“哎呀,不是有您陪著我嗎。”李雪兒撒嬌道,“好了好了,咱們快些回家吃飯吧……”
“好好好……”看著眼前的少女,吳生在心底幽幽一嘆,目露些許的歉疚,當初沒耐住她的央求教了她醫術,雖說李雪兒現在一手醫術精湛,但一個女郎中,鎮上的人還是有些許微詞的。
又是隆冬,他坐在小牛的病榻前,面露苦澀。
“吳生哥,沒想到竟還是我要先你一步去了。”小牛氣若游絲的笑聲傳來。
“唉,老頭子我也快咯。”聞言,吳生微微一笑。
“曉春啊,跟著我這一輩子,苦了你了。”小牛的目光滑向了趙曉春露出沉沉溫柔。
“老頭子,胡說什麼呢……”看著他憔悴的臉,趙曉春微微紅了眼眶。
“阿寶,小雪,以後我不在了照顧好你們阿孃還有你們吳叔……”小牛勉強笑道。
“爹,您放心,我們會的……”兄妹兩人眼中都有淚光閃動。
“吳生哥,我還想……還想吃你的山楂糖……”小牛最後看向了吳生。
“好……好……”吳生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拿出了兩粒紫紅的山楂糖,喂進了他的口中。
“還是那個味道,真甜啊……”小牛囁嚅著,目露追憶,緩緩闔上了眼睛,握著趙曉春的手無力垂下……
“爹……”阿寶和小雪趴伏在窗前哭,趙曉春也掩面抽泣。
吳生心中傳來陣陣鈍痛,眼睛微酸,見慣了生死離別,他漸漸明白,醫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