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那哪能啊。”知道自已躲不過這一劫,吳生只能認命般由著李木才把他拉回了家裡。

“吳生來了,快坐下,飯馬上就好。”看到兩人走了進來,李嬸趕忙招呼道。

“吳生哥哥!”小牛也從屋裡走了出來,興沖沖地跑到了吳生的身邊,一把抱住他。

“來,小牛,吃糖。”吳生從口袋裡拿出兩顆山楂糖,笑著看向剛到自已腰間的少年,眨眼間,小牛已經這麼高了。

“謝謝吳生哥哥。”小牛開心地接過紅色的糖果放進口中,這麼多年了,吳生的糖他從來也沒吃膩過。

“吳生啊,我看秦家那個閨女挺不錯的,要不嬸子給你張羅張羅?”席間,李嬸再次提到了這個話題。

“別了吧,就我這條件還是別耽誤人家好姑娘了。”聞言,吳生訕訕一笑,雖說他是鎮上唯一的郎中,但他大多都是義診,許多藥材都是他自已去山裡採的,平日裡並沒有什麼積蓄。

“你這是說的哪裡話,這麼好一個小夥子,哪家姑娘要是嫁給你啊,那就是高攀了。”聞言,李嬸頓時不樂意了,“你也不用擔心聘禮什麼的,我和你李叔啊這些年也有不少積蓄,幫你張羅個婚禮還是不成問題的。”

“還是算了吧,我師父一個人不也過得挺好的嘛。”吳生訕訕笑道。

“好什麼好,到了你這個年紀啊,就是得成家立業了,這樣生活才能踏實穩定下來。”李嬸循循善誘道。

“你嬸子說得對。”李木才附和道。

“這……”

“好了,嬸子我替你決定了,改兩天我就去跟秦家夫人說說這件事。”見他還想說些什麼,李嬸直接拍板道。

“好……好吧。”見此,吳生也不好再拒絕,便答應了下來,但他知道秦羅敷是不可能看上他的……

後來,這件事便如泥牛入海再無音訊,只是聽說秦羅敷嫁給了鎮上一戶富商,家大業大,每每說起這件事李嬸都是滿心愧疚,說自已沒能把事情辦好,不過吳生也並不在意這些……

春去秋來,歲歲榮枯,又是許多年過去了,小牛如今也已經長成了大牛,娶了妻,生了子,接手了李叔的木工坊,再也不是當初抱著他的大腿的小屁孩了。

李叔一手木工手藝都傳給了小牛,退居幕後,每日就遛遛彎,偶爾和吳生下下棋,倒是快活。

“吳叔,我爹爹叫你過去吃飯呢。”正畫著一幅畫像,一個孩童稚嫩的聲音傳入耳畔,一個小糰子抱住了他的小腿。

“好,阿寶,來,吃糖了。”吳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從桌上又給他拿了兩顆山楂糖。

“謝謝吳叔!”阿寶眼睛一亮,接過山楂糖就塞進了嘴裡。

“你爹當年也喜歡吃這種山楂糖啊。”看著眼前的稚童,吳生輕撫著阿寶的腦袋,似乎是看到了當年的小牛。

“爹爹現在也喜歡吃。”聞言,阿寶嘿嘿笑道,“上次爹爹還要搶我的糖,被阿孃收拾了。”

“呵呵,小牛還是老樣子呢。”笑道,一把將阿寶抱起,“走嘍,去吃飯嘍。”

“吳生來了,快坐快坐。”看到吳生抱著阿寶走了過來,李叔坐在桌前,拍了拍自已旁邊的座位。

“好。”吳生抱著阿寶就在他旁邊落座。

“來,爺爺抱抱。”看著他懷裡的阿寶,李木才張開了雙手,慈祥笑道。

“我不要,爺爺的鬍子扎人。”聞言,阿寶的小臉蛋又往吳生懷裡蹭了蹭。

“嘿,你小子,這就不要爺爺了嗎?”見狀,李木才笑罵道,“爺爺不給你買糖人吃了哦。”

“啊,不要,爺爺抱,爺爺最好了。”阿寶,趕忙轉過身來撲到了李木才懷裡,咯咯笑道。

“唉,真是爺爺的乖孫子啊,下午就帶你去買糖人好不好啊。”

“好,我要齊天大聖!”

“好好好,你想要什麼都行。”

……

“咳咳咳……”席間,李木才忽然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面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下去。

“李叔這是怎麼了,讓我看看來。”見狀,吳生趕忙放下了筷子,探了下他的脈搏。

“唉,都是些老毛病了,沒什麼好看的。”李木才擺擺手,“沒事沒事,接著吃。”

“李叔,你這是寒氣入體,加上常年積勞,損傷了肺腑,我給你開幾服藥溫養一下吧。”把了脈,吳生關切道。

“嗐,不用麻煩,我的身體我自已清楚。”李木才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臭老頭子你知道些什麼,別不把自已的身體當回事。”一旁,李嬸皺眉道,手已經探上了他的耳朵,“就聽吳生的吧。”

“那就麻煩你了哈。”聞言,李木才瞬間啞火。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學一身醫術不就是為了治病救人的嘛。”吳生笑道,“再說這麼多年我不也受了你們這麼多照顧嘛。”

……

深夜,回春堂的燈還在微微亮著,吳生將能檢視的醫書都翻了個遍,翻箱倒櫃地找尋著各種藥材為李木才配著藥。

其實,李木才的病不僅僅只是風寒而已,是多年積勞成疾再加上身體衰老,由肺腑乃至五臟如風中殘燭,哪怕是他也只能想辦法延緩病情而無法根治。

“唉……”

深夜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他第一次覺得自已這一身醫術還是如此的薄弱……

“吳叔,我來了!”

翌日清早,正凝神看著一幅畫像,阿寶的聲音就傳入了他的耳中。

“阿寶來了啊。”吳生聞聲轉過頭笑道,“這是你爺爺的藥,拿好了。”

“嗯嗯。”接過那幾副藥劑,阿寶重重點頭,看到了他身前的畫像,“這畫的是誰呀?”

“我也不知道……”看著畫中人一襲青衫,墨髮至披散腰際,婀娜身段隱隱可見是一名女子,吳生面露思忖與迷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就開始畫畫,而且一直就只畫這一幅畫,畫著同一個人,但是他始終難以落筆畫出那眉眼五官,心裡總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但始終想不起她的面容。

“該不會是嬸子吧……”見狀,阿寶嘻嘻笑道。

“你這臭小子,還調笑起我來了是吧。”吳生作勢就要去打他的屁股。

“嘿嘿,吳叔我就先走了哈。”阿寶瞬間就拎著藥包邁著小短腿向著外邊跑去。

“唉,你慢點跑,別摔了……”他身後,吳生無奈笑道。

……

“叮鈴鈴……”

三清鈴聲在滿天飛雪中響起,伴著飄飛的紙錢,李木才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吳生久久矗立在他的靈前,眼前閃過李叔那關懷爽朗的笑容,面露愧疚和哀傷。

“要是我的醫術能再精湛一些就好了。”吳生面露自責。

“吳生啊,這不怪你,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李嬸眼眶紅紅的,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你李叔啊能活這麼久就已經很滿足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到你成家,不過也沒事了,以後讓阿寶給你養老送終。”

“李嬸……”吳生微微哽咽。

“沒事沒事,咱不哭……”

那晚,吳生拎著壺酒來到了他師父的墳前,老堂主倒了碗酒,而後自已抱著酒壺咕咚咕咚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抱怨著自已的醫術。

“師父啊,你說我學了這麼久的醫術,為什麼最終卻連自已最親近的人都救不了呢?”

“為什麼我眼睜睜地看著李叔走了,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我現在似乎能理解您那句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