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娘

“鳴蕭，這件怎麼樣？”

臨江王府裡，王妃崔合瑤對著幾口黑檀木箱子，把裡面的金銀細軟拿出來不斷比劃，她雖上了年紀，保養得宜，但眼睛裡此時蒙了一層細細的悲傷。

鳴蕭是她的侍女，正如她的名字，是有些強勢厲害的性子。她盯著崔王妃手上的翠玉紅珠純金瓔珞，問道：

“王妃，是要送給世子妃嗎？太貴重了吧，這是王爺送給您的。”

崔合瑤笑了：“我的什麼不是王爺送的，到臨江時，我這身上只有一件單衣。”

那些箱子裡還收著好多瑪瑙項鍊、東珠冠子和碧璽戒指。這王妃選了又選，拿不定主意，索性說：

“都送給她吧。”

“王妃，世子妃的轎子已經出尤府，在來的路上了。”

王府的丫鬟來報。

崔王妃激動地站了起來。

“那姓宋的主母看著文弱，不想竟這麼一言九鼎，果真把尤家大姑娘勸上了轎。”鳴蕭讚道。

“就是可憐那孩子了。我是怕她不來，又怕她來，我是真怕害了人家姑娘。”王妃深深地憂慮。

事情是這樣的，臨江王和這崔王妃的獨子柴彌，前些日子去夢花樓，路上性子急了些，叫車伕快鞭趕馬，結果路上冒出個小孩子，車伕為避人，忽然停車，把柴彌甩出了車外，腦袋撞在了柱子上，當時人就死了半個。宮裡的太醫也束手無策，倒是王府裡的法師虛禪算出，柴彌和尤家大姑娘天作之合、八字相益，要是她嫁過來柴彌便能轉危為安。

“這說哪裡話？這姑娘和咱們世子本就有婚約，現在嫁過來也是她的本份。況且她還大咱們世子好些，就這婚約，也是她祖父挾恩向王爺求的，來了就是世子妃，保不齊她樂得什麼似的。”鳴蕭趕緊寬主子的心。

誰知崔合瑤一聽“王爺”兩個字就落下淚來。原來臨江王愛子心切，知道這事，當場就把那趕車的車伕打死了，被御史參到榮景帝那裡，現下還被拘著。

“王爺要是沒娶我就好了！我是個沒有福氣的悲運之人，害了他一輩子。”

臨江王是榮景帝的親生兄長，驍勇無敵，人人都說有高祖遺風，但他愛上了高麗的貴族俘虜崔合瑤，在婚事上任性，錯失皇位。

“王妃你是最福壽雙全的！等這新娘一過門，世子康復，那仙姑進宮，陛下一高興，咱們王爺也就回家了，到時候王府裡再多個小公子小郡主，咱們可有得忙了。”

鳴蕭說完，應景地笑出聲來，王妃聽了，緊鎖的眉頭也不由舒展開來，臉上生出一絲笑容。

雖然在烈火中死去，但生命的最後一刻，尤顏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等到再恢復意識時，她有種夢魘感，睜不開眼也動彈不了，只覺得腦袋在不停地晃盪，腦漿幾乎都要被搖勻了。

她發了發狠，狠命咬了下自已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從這桎梏中解脫出來。

睜眼一看，自已正一身紅衣坐在花轎上，摸了摸全身的裝飾，皆是不凡，轎子也十分寬敞。

“這是怎麼回事，我是轉世了，這麼快？還是個人模樣，瞧這樣子還是在當新娘！”

尤顏十分慌張，心道這地府怕不是個草臺班子。

“外面可有人？”尤顏問。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稍稍蓋過了隊伍前頭的鼓樂敲打，傳到跟轎的侍女耳中。

“阿顏，小聲點，我在！”

尤顏聽這聲“阿顏”，幾乎落下淚來，普天之下只有家人會這樣叫自已。她再也按捺不住，打起轎簾，撩起珍珠面簾一看，見到轎外說話的侍女，驚喜喊出：

“木奴！”

“呀，阿顏，別啊，快進去！”

木奴趕緊把尤顏的腦袋塞進轎子裡。

她正是尤顏閨中侍女，兩人從小一同長大。木奴就是柑橘，木奴本人最愛這類水果，就自取了這個名字。木奴生性爽落明朗，尤顏愛她的性子，從不拘著，稱謂上都沒個主僕的樣子。

木奴明明被宋弱言推入了河裡，現在怎麼又陪著自已嫁人了，雖然難以置信，但尤顏心中浮上了個大膽的猜測。

“你快告訴我，現在是榮景幾年？”

“十三年啊！阿顏，哦，不，世子妃。”

木奴吐了吐舌頭，她老也記不住改口。

“世子妃？”尤顏恍然大悟，“世子是柴彌？”

“除了他還能是誰。”

“看來，我是重生了，”想通關節，尤顏心中大喜。

柴彌是臨江王的獨子，臨江王是榮景帝的弟弟，柴彌確實和她有婚約。但是前世，因為柴彌行跡一貫荒唐、流連花叢，尤顏遲遲不肯嫁她。榮景十四年，她家獲罪，臨江王也是念及婚約，搭救了她和尤瑛。

“地藏菩薩顯靈了。”尤顏更激動，當下是事發的前一年，可見覆水能收，尤顏下定決心：

“劉清徽和宋弱言一定要早早除去，還有柴後琮焚我之仇不能不報。他在深宮，又是皇帝，罷了，放最後吧。首要的是保護好父親、衝兒瑛兒，還有阿阮。”

想到此處，尤顏趕忙確認：“尤阮呢？阿阮還在吧？”

她的聲音顫抖，生怕聽到噩耗，轎外卻沒有回應。

“木奴，你回話，我妹妹還在嗎？”

“不在了啊。”木奴回。

“胡說！未至年末，她還在家中！”

前世尤阮私奔是榮景十三年冬。

木奴又接著說：“對啊，她本來都準備了小轎子，要跟在隊伍後面，親眼見你入府，可夫人說不合規矩又不安全，把小小姐勸回去了。”

尤顏暫且放下心來。

只是聽到“夫人”二字，宋弱言那張偽善面孔浮現眼前，尤顏恨不得立馬伸手撕爛。

她想到前世她自已、她至親之人因這女人受的大苦大罪，心緒難平，又氣又恨，止不住哭了起來。哭泣間，轎子落地，臨江王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