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聽了刑天所說的一切,心裡既感到熱血沸騰,又有些毛骨悚然。

“你叫我過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事嗎?”他惴惴不安的問道。

刑天將手中的頭顱又重新接到自已的脖子上,只見那頭顱的嘴巴又重新張開,開始說話了:“我讓你來,是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他說話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虛弱,很有點有氣無力的樣子。

秦明有些驚奇的問道:“什麼事,你說?”

刑天有些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我快不行了!”

秦明心頭一陣緊張:“你說什麼,什麼不行了?”

刑天躺在座椅上,聲音有些微弱的說:“我沒有了頭顱,我的身體雖然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但是並不能長久。別人的頭顱接在我身上,不過是怕我的樣子嚇到別人罷了,並不能和我的身體連為一體。如果沒有頭顱,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秦明感覺刑天雖然有些殘暴,但是看著他現在虛弱的樣子,反而有些同情和憐憫。

“那又會怎樣?”秦明說道,他指的是刑天如果堅持不了,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我,我要是死了,”刑天斷斷續續的說,“這個時空就會徹底關閉,島上的人就會全部死去。因為,他們的生命和我早已連為一體。我死了,他們——也會死……”

秦明心頭突然一震,“你要我做什麼?”他看著座椅,眼神空洞,冷冷的說。

“我,我要你,把我的頭顱,拿——拿回來……”刑天說道,“這樣,我,我就可以活下去了。而他們,也能夠永遠的生存下去。”

“拿回頭顱,”秦明吃了一驚,“你的頭在哪裡?”

“常陽山,”刑天說道。

秦明突然又想到了那部叫《山海經》的古書,常陽山正是這部神話地理書籍所記載的地方。書上說的很明確: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陽山。

“如果你所說是真,如今已經五千多年,那顆頭顱肯定也早已經腐爛了吧。”

刑天粗粗地喘了幾口氣:“不,我的頭顱是不會腐爛的。我早說過,我的頭和身體,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兩個活體,都可以獨立存活。只要我的身體不死,我的頭顱就會永遠存在,它是不會腐爛的。”

秦明原本想要拒絕他,但是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魯悅、杜琴、李丹和姜陽,以及那些還未變成屍體的人——那些婢女和士兵的身影。

“好,我答應你。”他果斷的說。

刑天得到秦明肯定的答案,顯得很高興。他細微的聲音中帶著興奮的笑:“如,如果我的頭顱,找回來了。”他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你就是下一代死魂城之主。”

“不,”秦明拒絕了,“這個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我才不在這裡。”

刑天顯得有些驚訝:“那你要什麼?”

秦明說道:“你放我們回去。”

刑天沉默了,過了半晌才低聲說道:“我可以讓他們變成普通人回去。但是,你……”

“我怎麼了?”秦明打斷他的話,問道。

刑天顯得有些遲疑:“你身體的血液如今和我一模一樣,體內蘊藏著無限的潛能,我無法將他們清除掉。那些能力一旦被激發起來,就無法凍結。你是不可能再回到普通人的世界的。”

秦明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回到自已的房間,秦明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魯悅見他回來了,趕忙迎上去,他也沒注意。

“你怎麼了?”魯悅擔心的問。

秦明抬起頭,眼睛直直的看著魯悅,彷彿在打量一個很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人:“悅兒,我,我全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魯悅看他怪異的表情,像是著了魔。

“真相,”秦明激動的說,“我知道了真相,原來都是騙局,大騙局。什麼蓬萊山,什麼長生不老,都是騙局。這裡就是一個死魂城,一個永生永世忍受痛苦和煎熬,連死都無法做到的鬼地方……”

魯悅看著他激動的表情,心裡沉沉的。她早就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她見慣了那些死去的人,他們原本可以躺在地下安息,卻仍然無休無止的被驅使著。

她看著秦明一臉激憤的樣子,突然流淚了。

“你早就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嗎?”秦明看著她,問道。

魯悅擦了擦自已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

“悅兒,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從哪裡來?”

魯悅望著他,清澈的眼睛因為淚水變得有些模糊。她把頭靠在秦明肩上,眼睛中似乎又重新看到了曾經的自已。

雖然時隔多年,但是她仍然清楚的記得自已的身世。她從一出生,就註定是別人軟禁的階下囚。她的祖先曾是魯國王室,地位尊貴,權勢滔天。後來,魯國被楚國所滅,魯國王室成員從此成為階下之囚,被押送到楚國監禁起來。魯悅從一出生,便在一個寂靜的小院中生活,沒有婢女,沒有僕人,更不能隨意到外面的大街上玩耍,他們的一切行動都在門外守衛的監視下進行。她原本以為,自已的一生就要這樣進行下去了。

可是,緊接著,她的命運又發生了改變。那一年,雄才偉略的秦王嬴政,決定橫掃六國,統一天下。幾十萬秦國大軍如同黑壓壓的烏雲掩蓋了楚國人頭頂的天空。楚國王室也重蹈魯國覆轍,作為俘虜被押送到秦國國都咸陽。魯悅和楚平,便是在被押送咸陽的途中認識的。

到了咸陽,楚平成為秦王的奴僕。魯悅,則成了宮中婢女,專門負責秦王第五位公子贏明的衣服膳食。公子贏明雖然地位尊貴,卻沒有其他公子的傲氣,他為人謙卑,待人有禮,跟宮裡的僕從婢女都能保持很好的關係,因此,眾人也都跟他親近。他對魯悅也似乎格外關心,久而久之,兩人互生情愫。只不過秦國宮禁森嚴,兩人不得不將這段感情埋在心底罷了。

那一年,秦王突然下令,選出三千童男童女跟隨徐福出海,為其尋找仙藥。三千人中,六國後裔是必然之選。為表誠意,秦王又從王室成員中選拔公子贏明跟隨徐福出海。

三千童男童女以及上千名秦國士兵,組成浩浩蕩蕩的隊伍,在方士徐福的帶領下,趁著黃昏的餘暉,登上幾十艘鉅艦,駛入茫茫東海。

徐福在茫茫大海上行駛了半月有餘,始終未能找到傳說中蓬萊仙山的蹤影。一天夜裡,天空忽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海上掀起巨浪,拍打著鉅艦。魯悅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從船舷上掉進大海。慌亂中,只覺得一個人伸手拉住自已,把她拉了上來。當她看清那人正是贏明時,突然一個巨浪打了過來,將贏明卷落船下,掉進了漆黑的海水中。魯悅趴在船舷邊哭喊著,卻始終不見任何回應。

船上眾人慌慌張張,從她的身邊匆匆而過,她卻再也見不到贏明的身影。鉅艦在狂風驟雨中飄飄搖搖,前方突然閃現一個巨大的光圈,翻騰的海水被光圈吸引,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漩渦,往光圈裡湧進,鉅艦也不由自主的朝著光圈衝了過去。之後,他們便來到了這個地方,人們口耳相傳的仙境——“蓬萊山”,他們的命運也隨之陷入了無底的痛苦的深淵。

魯悅痛苦的回憶了自已的整個經歷,秦明聽她說完這段故事,覺得魯悅更加可憐,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摟的更緊了。

“你知道嗎?”魯悅欣慰的說,“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真的不敢相信,你和他長的竟然一模一樣。主人說的很對,我一定還能再見到你。”

秦明有點迷糊,沒聽懂魯悅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你說什麼?”

魯悅柔聲說道:“你跟贏明,長的一模一樣。”

秦明聽她提起故事中的那個情人,心裡有些不高興:“怎麼,你把我當成他的替代品了?”

魯悅抬頭望了他一眼,看著他一臉嚴肅的表情,柔聲笑道:“你吃醋了?”

“沒有,”他冷冷的應道。

魯悅看他真的生氣了,便說道:“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真把你當成他了。但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接觸,我早已經喜歡你了。你不是他的替代品,你就是你自已。”

秦明聽到她的表白,心裡感到一陣欣慰。

“我已經答應他了。”

“什麼?”

秦明將魯悅從自已的胸膛前推開,兩手撫著她的胳膊,真誠的說:“我答應他把他失去的頭顱尋找回來,他就會還你自由。從此,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了!”

魯悅似乎癔症了一樣,過了很久才明白秦明的意思。她臉上一陣驚喜,好像要跳起來:“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我可以自由了?”

秦明看著她喜悅的神情,像個清純而又調皮的孩子:“是的,只要我找回頭顱,你就可以自由了。只不過,不過……”他沒有說下去。

“不過什麼?”魯悅興奮的臉色又凝重起來。

“他說,你要想獲得自由,重新回到人間生活,就得收回你的能力。那樣,你將會變成普通人,和普通人一樣會有生老病死。你願意嗎?”

魯悅長長的出了口氣,她原以為自已要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聽到這裡,才放下心頭大石。

“我願意。”她果斷的說,“在這裡像個鬼魅一樣,就是活一萬年又有什麼意義。如果能回到當初,就是能安安穩穩的活一天,我也心滿意足了……”她眼角又溼潤了。

秦明望著魯悅眼角的淚水,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由,對一個人來說該有多麼重要呀,為了自由,人們可以付出生命。有首詩不是說的很好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但也有為了愛情而拋卻自由的人,想到這裡,他有些苦澀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