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生欲哭無淚,像是散了架兒一樣靠著牆堆成一堆,床上那人早已經死掉了。他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團,與其說是蜷縮,不如說是拼湊。他的頭、身體、兩手、兩腳都被活生生的撕開了,整個人看上去血肉模糊,腹部和脖子以及四肢之間殷紅的鮮血正“汩汩”地往外流著,鮮血早已浸透了潔白的床單,正順著床沿“啪啪”的滴在地板上。趙南生呆呆的望著病床,和病床上那身體“蜷縮”成一個圓團的死者——“他是個瘋子,但是他的生命也有受到保護的權利呀!我怎麼會拿他的生命來當誘餌!我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顯然,黑衣人的能力之強,趙南生並未料到。他只是以常人的身體潛力來推測對手。有誰能夠抵得住子彈的威力?有誰能夠行動迅速,快如疾風,迅如閃電?有誰能夠把純鋼的安全門打得如此破碎?黑衣人究竟是誰?他是人是鬼?趙南生的心頭既湧起了無限想要解開這個秘密的慾望,又感到非常棘手,也許這根本就不是自已這個小人物管得了的事情!

趙南生鬱郁的回到刑警大隊,剛進大門,張瀾就跟了上來,趙南生並未看見他,張瀾從後面喊道:“隊長,王局長有事叫你。”趙南生心頭一沉,“難道這麼快就知道了?”回頭一想,如此嚴重的事情,怎麼可能捂得了,也許夜裡剛剛發生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去向王局長告狀去了。王局長名叫王立國,對待下屬是出了名的嚴厲,簡直可以用粗暴形容。趙南生雖然為人豪爽率直,但是如今是自已過錯在先,面對他不免有些忐忑。思緒良久,想想也沒別的辦法。趙南生心一沉,掉頭出門,駕車向公安局方向駛去。

“坐”,局長辦公室門開著,趙南生剛走到門口,王局長就率先說道。他一直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檔案,頭也沒抬的招了招手。趙南生侷促不安的在靠裡一點的沙發上坐下。王局長戴著一副眼鏡,眼睛一直沒離開檔案。趙南生也不知如何開口,房間裡陷入了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王立國局長抬起頭,冷冰冰的問道:“怎麼不說話?”

趙南生感到自已既委屈又慚愧,一時間多種悲酸滋味湧上心頭,嘴巴囁嚅了一下,頭一低,也不知說什麼好!

王立國局長盯著他望了一會兒,半晌才說道:“你是我們市裡出了名的十大傑出青年之一,還是刑警大隊大隊長。可以說是我們這裡的名人了。這可好,這次更出名了,還死了兩個,輕傷重傷的十多個。除了你自已,回來的竟沒有一個全活兒的……”王立國雖然語氣平緩,但是軟軟的語氣下面帶著骨頭。趙南生覺得,無論如何自已也不能再沉默了。

“局長,這次是我疏忽,害死了兩名同事,還傷了那麼多人。連受害者也沒保住。我……”說著,趙南生哽咽了,低頭捂著臉,忍不住啜泣起來。

王立國看著這個警中硬漢這般痛苦的模樣,替他設身處地的想想,也不禁心軟了半分。如果這個神秘罪犯的能力如常人一般,那這次的計策恐怕早已經成功了。怪就怪在這名罪犯是從未遇到過的,子彈竟然也不能傷害到他。就算自已置身其中,恐怕也是一樣的結果。

王立國站起身,在屋裡揹著手踱了一圈,回頭說道:“你給我講講,當時的具體情形是怎樣的……”

趙南生停止啜泣,理一下情緒,半晌說道:“本來,我們私下和醫院協商,讓一名剛剛死去的病人冒充受害人,藉此引誘那名罪犯。我們集合了十五名刑警,滿以為一切準備就緒,這次一定能抓到他,半夜十一點多的時候……”趙南生仔細的講述著當時的情景,王局長一邊揹著手來回踱步,一邊仔細的聽著他的話。

“局長,為什麼會這樣,子彈打在他身上竟然毫無反應,防彈衣也不會有如此神奇呀!還有他的速度,像一陣風一樣的非常迅速,頃刻之間就不見蹤影,這還是人嗎?”趙南生懷著滿肚子的疑惑說道。

王立國並未說話,表情極為嚴肅,像是在想事情。

趙南生望著他的身影,沉默片刻,又繼續說道:“我知道這次我犯了大錯,傷了那麼多兄弟,我也不想替自已辯解,是撤職降級,還是罷免,哪怕判刑入獄我也無話可說……”

王立國抿著嘴沉思了一陣,突然轉身說道:“先別管這個,這是昨天給你送的鑑定材料?”他伸手指著桌上的一摞檔案。

趙南生彎腰拿起材料,正是王立國剛才看的那份。“是技術鑑定研究所寄來的,我前天讓李建明寄給他們的……”趙南生一邊看著材料,隨即說道。沒等看完,眼神中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鑑定所稱:那束光應為附近路燈照映物體反射發出,但是由於物體速度極快,無法鑑定是何物體。不過,依照常理推測,反射光線的物體不太可能與嫌犯有關聯。

趙南生看完材料,不禁洩了氣。說來說去,不過就是說,他們也沒查出什麼。

王立國的表情顯得異常平靜,這份材料是他昨夜從刑警大隊拿回來的。昨天夜裡,王立國查訪刑警大隊,在值班室並未見到趙南生,以為他擅自脫崗,滿肚子氣惱。於是決定在他的辦公室裡等他,剛好看見當天下午青山市技術鑑定研究所發來的監控鑑定結論,以及趙南生當時所做的現場筆錄。在監控裡沒發現那人逃跑的任何路徑,但是他從趙南生的筆錄裡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對自已的這個下屬太瞭解了,無論是他靈活的頭腦還是他矯健的身手,在面對任何人時都不太可能有人輕易勝過他。然而像趙南生說的,那個黑衣人輕易地就能將他扔到一邊,又突然消失了,他自已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在辦公室呆了半個小時,就聽到副大隊長徐景連從醫院打來的電話,說趙南生私下引誘黑衣人,導致警員死傷,損失慘重。聽到這個訊息,並且得知對方僅僅一個人的時候,王立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惱怒不已,當下大罵趙南生無能。但是當他冷靜下來之後,再細細想想,覺得其中定有蹊蹺,以趙南生和十多名警員的警力,一個普通人怎麼能造成如此大的損失又能全身而退呢。如此想來,心中疑惑不已。看來這並非一起普通的謀殺案而已。然而,如今線索全無,又造成如此慘重的後果,讓自已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那嫌犯是如何逃跑的呢?”趙南生摸著頭腦嘀咕道。

王立國沉默片刻,他的臉上冷冷的,讓人猜測不透。

“局長,你處分我吧。”趙南生囁嚅的望著他說道。

過了很久,趙南生從辦公室裡出來的,他的心情抑鬱沉悶,但是能夠看出從辦公室出來,他是長長的出了口氣。王立國覺得,雖然這次行動造成巨大損失,但是由於案情特殊,他會負責向上級交待。除了給趙南生降級為一般警員,並未對其採取更嚴厲的懲處。還讓他繼續負責此案,一定要偵破此案,抓捕黑衣人到案。

然而,趙南生剛回到刑警大隊,便又接到局裡通知,要他立刻到局裡開會。趙南生摸不著頭腦,心想又出了什麼事兒了。於是立刻駕車到局裡。剛進大門,就見有幾名武警把守大門,來往的警員不知發生何事,見到這種場面,都惴惴不安。趙南生被一名武警帶到了三樓會議室,會議室門口也有幾名武警把守,推開門進去,趙南生看見長長的會議桌側邊坐著局長王立國,對面坐著五個人,年齡大約都在五十歲以上,都穿著西裝革履,面目嚴肅,端端的坐在椅上。

趙南生站在門口,兩腳一定,敬了個禮喊道:“報告,趙南生報到。”

眾人轉頭朝他望了一眼,王立國並未說話,對面中間那個西裝筆挺、一頭銀灰色頭髮的中年人率先開口了:“坐。”

趙南生走到王立國旁邊,在下首坐了。

“我們已經知會你們市委市政府,這件案子你們就不用管了,現在需要做的是把案子的所有材料移交我們,由我們公安部派員親自督辦。”旁邊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人說道。

趙南生看看王立國,王立國此時一言不發,低頭而坐。

那人又繼續說道:“從現在起,所有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員立刻停止偵辦。如有需要,我們會挑選幾名警員從中協助……”

王立國從會議室出來,趙南生在後面跟著他。他感到莫名其妙,自已剛到會議室,就聽說什麼不用管了的話,聽得自已一頭霧水。等到離開會議室,趙南生快步走上去,低聲說道:“局長,他們說什麼不讓管了?”王立國一臉無奈,滿臉嚴肅的樣子,看看四下無人,低聲說道:“以後那個黑衣人的事情,我們就不用問了,讓他們管吧。”趙南生焦急的說道:“他們?”王立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道:“讓公安部管吧,現在他們接手了。”

趙南生覺得不可思議,這件案子雖然複雜難辦,神秘的黑衣人雖然讓人不可捉摸,但是這樣一起謀殺案,也不至於要驚動公安部,讓他們插手吧。如此興師動眾,似乎有點過了。

王立國看他一臉疑惑的表情,又朝四周瞅了一眼,低聲說道:“這個案子沒那麼簡單,昨天青山市鑑定所發給我們的鑑定材料是假的,是上面讓這樣發的……”

“什麼?”趙南生大吃一驚。

“具體情形我也不十分清楚,他們要我挑選幾名警員從中協助,我向他們推薦了你,在這期間,你就不用到局裡報到了。”

趙南生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王立國遠去的背影,覺得一切發生的都莫名其妙。雖然黑衣人的行為讓人感到恐怖,不可思議,但是這看上去畢竟只是一起普通的謀殺案,為什麼會引起公安部的如此重視呢?連鑑定所給的材料都是假的,他覺得其中一定有自已還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