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醫院位於中立地帶,即使有黑暗勢力想要過來拉攏,也往往最終無功而返,因而它能夠安全長久的佇立在這裡,背後主人的實力可見一斑。

望月川忙得腳不沾地。

橫濱每天都有黑幫的火拼實力,傷亡的人很多,往往是一茬一茬的人往這裡送,雖說他不怕血,但面對那些深紅色的血肉組織還是心中發怵,而對於那些針頭更是恨不得避而遠之,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只是每當他移開視線時,總能碰上醫生帶著幾分無奈關懷的神情,看起來頗像長輩對小輩的容忍與放任,而這時他又想了想自已欠下的昂貴的醫藥費,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去。

半年下來,處理一些最基礎的傷勢他還是漸漸的得心應手了起來,雖然每次見到時內心還是難以自持的不適。

今天他一如往常的去藥房拿藥,卻意外的看見了一個身上纏著繃帶的奇怪的少年。

那人正站在玻璃櫃前,將那些藥丸一把一把的往外拿,他面前還放著一個燒杯,裡面不知道兌了什麼,他還能看見還沒有被攪開的藥物的殘渣。

見那人正準備將那一堆不明混合物一飲而盡,他連忙快步向前將那個杯子奪了下來。

“你不要命了?”

望月川皺著眉看著燒杯裡的殘渣,升壓藥降壓藥還有控血糖的和抗抑鬱的混在一起......好傢伙,一口下去,估計立馬就到三途川了吧?

“啊呀,你這個人真是無趣,”那少年地看了他一眼,懨懨地垂著眸子,看起來一臉的不情不願,望月川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右眼纏著的繃帶,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一時之間對自已剛才的態度倒是有些過意不去。

“抱歉,你想吃些什麼嗎?快到中午了,你是哪個病房的病人,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他覺得這個少年的精神狀態......怎麼說呢,與常人不同,說是精神病也完全算不上,那雙鴛色的眸子看人的時候非常漂亮,讓他想起了陽光下的琥珀石。

那少年掃了他一眼,耷拉著腦袋,還沒開口就幾乎搖搖晃晃起來,望月川一愣就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將那杯混合藥液給幹得一乾二淨。

望月川:???

他什麼時候喝的?

他將他放到一旁的床上躺下,立馬起身出去找森鷗外。

森醫生正在給一個病人療傷,望月川見那人身材八尺有餘,五大三粗的,腰間還彆著把匕首,一臉的凶神惡煞,見有人來,就直直的看了過去。

望月川身形一頓,直接忽略過他,對上森鷗外的視線,帶著幾分急切快速道,“森醫生,有個病人把降壓藥升壓藥什麼的混在一塊喝了下去!”

森鷗外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麼,十分心累的嘆了口氣,將紗布扔到托盤上,“你幫他包紮一下,我去看看。”

好在處理的及時,那孩子洗了胃後就被推了出來,整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柔軟的黑髮耷拉在耳側,兩臂向外裸露的部分被繃帶嚴嚴實實地纏著,不知道是蹭到了哪裡,有的地方已經不太乾淨。

望月川想了想,從藥房拿了一卷嶄新的放在他的床頭。

現在剛過晌午,日頭正好,暖和的陽光斜斜地透過窗稜灑了下來,在地上投射出一道淺淺的光影,他透過半開的窗戶向外瞅了瞅,景色一如既往的單調無趣。

他嘆了口氣剛準備把窗戶合上,就見那少年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整個人靜靜地倚靠在床頭,沉默而啞然的注視著他。

那眸中粘稠而深沉的惡意一閃而逝,快的讓他幾乎以為那是錯覺。

“啊,真是不愉快而又令人討厭的一天啊,”他輕聲開口道,“又是被人阻止了的自殺呢。”

望月川呆了片刻,才發現自已確實沒有聽錯。

中二少年吧?他有些不確定的想。

曾幾何時他也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雖說生活上並不如意,但他一直認為這是生活對他的考驗,等他真的堪破大關就會有一眾大佬跪地求拜高喊歡迎少主歸來的感覺。

他做夢都曾經笑醒過幾次。

好了不多說了,現在想想恨不得回到過去尷尬的扣出三室一廳。

他覺得他知道應該怎麼去做了。

肯定他,讚美他,認可他,然後把他從“不清醒”的狀態中拉回來。

他要對症下藥。

“你為什麼想要自殺呢?”

見人還是帶著一股大病初癒般的蒼白,整個人坐在那裡就像個容易破碎的精緻娃娃一般,望月川也不由得放低了聲音。

“啊,”那少年淡淡地嘆了口氣望向他,“你真的以為,人活著是有什麼價值的嗎?骯髒而罪惡,痛苦而絕望,與其艱難的求生,倒不如讓我在這腐朽的世界中永久地沉睡下去。”

......人活著的價值嗎?

望月川順著他的話沉思下去。

人這一生,簡短而又漫長,不斷的與人建立羈絆,不斷地奔走在俗世,去找尋自已和這個世界的聯絡。每個人都是個體,卻由個體組成群體,他們為了微薄的薪酬而徹夜不眠,為了自已的夢想而與世彷徨。

若更開朗的說,倒不如說人在天堂時,就已經選擇好了劇本,之所以來到塵世,也許是這一生中,有值得認可的地方吧。

大家都在清醒著沉淪。

見望月川看著他許久的不曾出聲,太宰治有些厭煩的垂下眸子,又是這種憐憫的,帶著幾分可笑的,自以為是的靠近,到最後,也終將逃離。

這個人間,早已沒有什麼令他留戀的地方了。

啊,好想去死。

望月川有些沉默地看著他,心裡百感交集。

這個答案,他現在給不了。

想到這,他無聲的長嘆了口氣,偏過頭去岔開了話題,“你餓嗎?我可以給你帶些吃的。”

“我想吃蟹肉。”

一提到吃的,太宰治的眼睛亮了亮,眼巴巴地看著他。

望月川想到這種生物在橫濱高昂的價格,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畢竟是他詢問在先,只好轉過頭兇巴巴的轉移話題,“我去買飯給你,不許挑食!”

“啊啦——”

那人拖長了聲音,有些無趣的往被子裡滑了幾分,整個人懶懶地癱在那裡堆成一團,無聊的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啊,是被討厭了嗎?

望月川走也不是沉默也不是,話在嘴邊轉了幾輪,還是嚥了下去。

算了,先去買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