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沒骨雅韻筆傳神

盛夏時節，飲食最喜清新。

黛玉最喜歡藕粉蓮子羹。

京城分為內城和外城。

內城的河水引自山中的泉水，泉水甘冽清澈。

內城河裡的蓮花結實鮮美異常，適合做成甜品，生食也是入口脆嫩香甜。

外城河裡的蓮花結的蓮子堅而實，適合做藥用。

內河裡的蓮子大多是御用。

宮內有專門的人負責採摘。

早起，蓮蓬、鮮藕、鮮菱、芡實等帶著露水採摘回去，做羹、做冰飲、做開胃小食，是消磨炎炎夏日的不二美食！

有時候宮廷也會特意賜給各王公貴族家這些時令鮮品，以示與民同樂。

而京城內的王公貴族、富貴之家會在府門之外或自已家附近的街道上、巷子裡擺放祛暑的藥丸、綠豆百合湯、遮陽的草帽等，以備路人有不時之需，廣濟百姓。

一般的小康之家也會在街道上奉送涼茶、蒲扇、竺麻手巾等，以結善緣。

賈府張羅著給大觀園內的各住處張掛了涼草簾。

涼草草色碧綠，麵條粗細，柔韌中空，就像竹子一樣。

中空的骨節裡有一層膜散發冰片、龍腦香的味道。

用它編成竹簾掛在窗外，不需要扇扇子而涼風自來，滿室清芬。

賈母還給黛玉送來了冰蠶絲織的坐墊，黛玉跟紫鵑說讓她給寶姐姐送去。

寶釵剛好走進來說：“是什麼好東西？

你自已留著用吧！”

黛玉看她進來，笑著說：“我用不著。

那個冰蠶絲織的坐墊太涼，你拿去用正合適。”

寶釵說：“我正好有件煩惱的事要找你商量呢！”

黛玉說：“我不信，這世上還有事能難得倒你寶姐姐！”

寶釵說：“正是難倒我了呢！”

黛玉說：“是什麼事呀？你倒說說看！”

寶釵說：“我不是把惜春妹妹畫的扇子拿到書鋪代賣嗎？

我是想著那幾柄扇子扇骨都是湘妃竹的，扇面是上等的素紈，惜春妹妹的畫也不錯，打量著能很快出售。

也算沒辜負她的一片熱切之心！

可是…

終究是我太浮躁了，就把這件事情給大包大攬了過來！”

黛玉說：“我明白了！

是完全無人問津嗎？

你是一片真心想幫她，就算出售不了，她也不會怪你的！”

寶釵說：“幸好出售了兩柄。

你瞧瞧，這半吊錢在我手裡都出汗了！

不然，惜春妹妹該受多大的打擊！

叫我怎麼忍心！

我現在自責，不該那樣攛掇她的！”

黛玉說：“你也是為了寬她的心才大包大攬的。

如今我們過去跟她分析一下。

我還有別的想法呢，我們一起商量商量好嗎？”

寶釵點點頭：“你跟我作伴最好！

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說有想法，又是什麼鬼點子！”

黛玉笑著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兩人相攜來到了藕香榭，惜春忙迎兩位進去。

寶釵說：“好妹妹，扇子這件事是我自信過了頭，大包大攬地。

如今只售出兩柄，這半吊錢我實在不好意思拿給你！”

惜春接過用紅綢子手帕託著的半吊錢默默無語。

黛玉忙扶著她的肩膀說：“寶姐姐怕你失望喪氣，剛才她還自責了半天呢！”

惜春看著她倆說：“好姐姐們！

你們真是看輕了我！

你想，我們每個月二兩銀子的月錢。

但是那二兩銀子何曾到過我們的手裡！

這半吊錢可是結結實實攥在我自已的手心裡！

真是沉甸甸的！

姐姐們，我是高興！

真的高興！”

寶釵說：“我和你林姐姐都怕你灰心喪氣！

聽你這樣說，我們就放心了！”

黛玉說：“說的是。

你能這樣大度，我有些想法就敢說出來，跟你們商量了！”

惜春說：“你快說！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

黛玉說：“你看你那五柄扇子，畫面有工筆的，有大寫意，還有沒骨畫法。

這樣東學一頭，西學一頭，沒個章法！”

惜春說：“說的正是呢！

我一共請過三四位畫畫的老師，每人教的都不一樣。”

寶釵說：“那就專攻一路！”

惜春說：“我看前人的繪畫，沒骨畫法不用線描，善用色彩渲染，真是如籠薄紗，似沐雨露。

我愛得什麼似的。

我以後就專攻沒骨花鳥如何？”

黛玉說：“

你專攻花鳥，必須要對真花極力摹寫，力求活色生香，為花傳神！

咱們家這樣的園子裡什麼珍奇花卉沒有！？

正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呢！

你要是喜歡就振作起來，安心學下去！

等你有所成那天，我有辦法讓你成名！

到時候，拿著畫紙追著求畫的人趕都趕不走！”

寶釵拉著黛玉說：“你先給她吃個安心丸，不然我可不依！”

惜春說：“還是寶姐姐疼我！

林姐姐你趕緊跟我說說呀！”

黛玉笑著說：“每年宮裡的畫院都要考試。

每次題目一出來，都會引起大家的興趣和討論。

今年秋天的試題再出來的時候，你就做一幅畫，掛在京城最有名的畫肆中。

就說對於這個題目，沒骨畫法才是最適合的！”

惜春說：“那不是招人唾罵嗎？”

黛玉笑著說：“要有討論、爭議才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啊！”

寶釵說：“先別急，恐怕還沒完呢！”

黛玉笑著說：“寶姐姐深知我！

我們再請一位擅長工筆畫的也做一幅。

就說工筆畫是最切題的！

再請一位擅長寫意畫的也做一幅。

就說寫意是最切題的！”

惜春搶著說：“如此這般三個人，三幅畫都有人討論、關注了！”

黛玉點著惜春的鼻尖說：“孺子可教！”

說笑著，丫頭婆子們端著食盒進來說：“天氣怪熱的，姑娘們進點蓮花酥，藕粉蓮子羹吧！”

只見食盒裡粉青的瓷盤上朵朵粉色的蓮花酥綻放。

九品蓮花酥是層層疊疊水油皮炸出來的，花尖用紅曲點染。

黃色花芯是慄粉蒸的，撒上點點松花，惟妙惟肖。

惜春吃了口蓮子羹說：“這還是御賜的鮮蓮子嗎？”

婆子們說：“還是的。

內河裡總共採那麼點東西，王公大臣們每家分點就沒了。

今年是北靜王家把自已家的都送給我們了，每位姑娘才多吃了這幾回！”

黛玉指著蓮花酥對惜春說：“你多吃幾口，必定花神附體，筆下傳神！”

寶釵說：“這倆丫頭是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