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祝玫睡醒後,俞芋已經退房走了。

祝玫去了幾個待開樓盤看房,她之前已經把一套京城和一套海城的房子賣了,打算換一套新房。

她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炒房客,一開始買房,是聽了恩師曹賢明教授的建議。

當年海城還不限購,那時候的房價也才2萬出頭,為了和黎沐風在校外有一套愛巢,她大學用第一桶金,買了一套老破小。

剛買沒多久就拆遷了,而她卻同黎沐風分了手,拿了一大筆的拆遷款,卻不知道要這些錢有什麼用。

她的恩師曹賢明教授是經濟學領域的資深教授,諾獎經濟學獎得主的學生,也是她的指路明燈。

曹教授讓她又背了50萬的貸款,去海城的中心位置買了一套新開盤的兩室一廳。

她尊敬的曹教授和曹師母,也買在那個小區,一買就是三套。

雖然前面幾年過得戰戰兢兢,但短短十年不到,讓祝玫身價翻了數十倍,也讓她對投資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經濟會有周期。

而錢財需要流動。

資產保值升值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房產在手上,也需要不斷低買高賣。

正看房,家裡老太爺打電話來說,公務員考試的分數出來了,讓她快去查分數,拍照給他發過去。

祝玫對分數沒什麼概念,手機上查了一下,拍照發了過去。

可外公卻回電道,“妹妹啊,你外婆要是知道你考得這樣好,一定很高興。”

祝玫非常茫然。

外公悄聲道,“隔壁彤彤跟你差了50分呢,你別忘了報名面試啊,你知道的,你外婆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進編制,讓某些瞧不起人的看看。”

外公說起這些,祝玫心裡就有些傷感。

祝玫小時候,父母工作都很忙,她是外公外婆帶大的。

家裡世代務農。

但她母親要強,讀書又好,一開始在市裡一家工廠工作,但不甘於做流水線的活,於是下海經商,跟著一個來繁都投資的老闆,經營起了酒店。

隨後一路當上了酒店行政經理,事業風生水起。

她父母是初中同學,同她和黎沐風一樣,曾做過同桌,但初中畢業之後,母親進了工廠,父親的家裡都是幹部,就上了高中,讀了大學。

父親回到繁都,在一個科研所工作,再遇母親,二人便又在一起了。

然而她的爺爺奶奶看不上她母親,覺得在酒店工作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於是堅決反對。

父親卻頂住了壓力,同母親結了婚,生下了她。

反正從小,父親基本上就不怎麼同爺爺奶奶來往。

祝玫也就當自已沒有爺爺奶奶。

但母親深愛父親,所以一直希望修補父親和他家裡的關係。

最後,因為那晚母親要去照顧生病的奶奶,而父親擔心母親受委屈,非要開車去接,發生了一場車禍。

她與父母,天人永隔。

外公外婆,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以她外婆一直到過世之前,都希望她能考編,因為母親的身份,是外婆的一個心結。

外婆總覺得,如果自已女兒當初進了供銷社,後來轉成公務員或者事業編制,就不會發生那些事,也不會白髮人送黑髮人,留下那麼多痛苦和遺恨了。

祝玫想到這裡,眼睛就發酸。

她理解外公的執念。

祝玫答應了外公,去看這次公佈的崗位。

她專業對口的崗位還是有一些的,祝玫隨手挑了一個能報名的,一看,目前報名142個人,只招錄1個,心想這個崗位好,大機率是上不了,也免得真去了政府上班。

如果看到前男友,她是叫一聲領導好,還是當不認識的好?

這麼尷尬的事情還是免了,下面一堆選項,隨便打了勾,應付了事。

然而外公的想法,倒是讓祝玫開啟了新思路,曹教授提到的聘任制公務員的事,倒的確是可以考慮的。

如此一來,祝玫又到處看起聘用制公務員的資訊來,才發現這條路更難。

基本上只有京城、海城、鵬城這些城市有相關崗位,大部分是專業類的,經濟類和建設類的偏多。

剛巧鵬城有一個崗位符合,祝玫就順手報了個名。

鵬城的崗位,在蘭沙那一帶,是靠近海邊的區域了。

那裡有一處知名人造景區,叫雲海城。

當初是瑞珂商業集團和鵬城本地的國企錦承集團合作開發的商住文旅綜合專案。

祝玫在專案準備運營的階段,陪著陳逢時到專案公司辦公過一陣子。

這個專案當時是卓莉婭分管的,但是同錦承在合作中出現了一些問題,最後陳逢時只能自已親自來坐鎮,協調解決。

雲海城是綜合文旅專案,包括文化小鎮、遊樂場、演藝中心和濱海旅遊觀光。

專案佔地面積極大,需要協調的事情相當多。

陳逢時那時就是要讓他爺爺知道卓莉婭不堪大任,才在專案開業籌備期特地撒手不管了半年,然後才去救場。

為此,他爺爺同他發了一頓脾氣,覺得他翅膀硬了,不服管束,想要造反。

權威被挑釁的結果是,那陣子陳逢時被排擠在集團業務之外,大小會議都不通知他,在派系林立的集團內部,沒有老爺子陳瑞福的支援,陳逢時很難協調那些aunt和uncle,他爹陳珂生作為長子,也不那麼服眾。

陳逢時倒是能忍,就在瑞珂商業窩著,專心搞雲海城專案和瑞河濱岸的開發。

虧得這一段經歷,反而讓他磨出了爆款。

當年度,雲海城評上4A景區,年接待遊客量730萬,逼近千萬大關。

酒店、演藝、娛樂三塊業務實現營收9.3億,妥妥的現金奶牛。

而瑞河濱岸前兩期住宅銷售一空,均價4.8萬,三期四期也認籌火爆。

光是瑞河濱岸的住宅銷售,就讓瑞珂商業獲利29億。

那一年,陳逢時在香江媒體上被大書特書。

即便五年過去了,雲海城依然每年遊客如雲,是瑞珂的拳頭專案。

祝玫去蘭沙,找到了她報名崗位的那個管委會,才發現是當年她為了進口娛樂裝置,去跑過的一家單位。

懷念當年,她乾脆刷了輛單車,沿著濱海公路,騎行去雲海城。

雲海城裡都是人,祝玫給專案公司的運營發訊息,問能不能預約晚上看煙火的VIP席位。

專案公司的運營是她的好朋友,當年是有過深厚革命情誼的。

得知祝玫來了,直說遺憾,他剛巧外出談商戶去了,但讓祝玫在紀念品商店等著,他讓人幫忙送觀光票和VIP通行證來。

祝玫也不跟他客氣,說可以直接電話她。

進了紀念品商店,要挑選一頂帽子。

鵬城一年四季,陽光灼人。

她看中一頂淺色的老花帽子,那帽子放在展示架的最上層。

祝玫目測了一下,自已應該夠得著,踮起腳,拿到了帽簷。

但往外帶,卻帶不下來,她跳了跳。

這樣子真是滑稽。

但身段也是真好。

葉墨琿站在一旁,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這個小女人要拿她身高所不能及的帽子。

怎麼會莫名其妙在意呢?

他想。

也許是因為沉澱在歲月裡的糾纏,就像是佈滿青苔的紅磚牆上,跟隨四季漸漸長成的爬山虎,只是一念,就已爬滿,交錯縱橫。

又或許,只是因為泳池一躍的浪湧中,彼此對沖出的水花,掀起了層層波瀾。

他走了過去,帶著好聞的海鹽、麝香的氣味。

輕易地,為她取下了帽子。

不矮啊,他想。

可能是帽子放太高?

他看了看她的頭頂,又看了看那帽子。

嗯,是放得高了些。

祝玫有些驚訝於二人的再度見面。

她問,“來考察?”

葉墨琿道,“給朋友送票子。”

祝玫哦了一聲道,“你自已不進去嗎?”

人家一家三口,有他什麼事?

雖然,那一家三口並不是正常的一家三口。

他搖頭道,“只是朋友。”

祝玫又“哦”了一聲,晃了晃手上的帽子說了句,“多謝。”

手機響了,運營公司來送票子,祝玫站在原地等。

對方拿著兩套票子過來,看到葉墨琿,一愣問,“葉處和祝總是一起的?”

剛剛她已經給葉墨琿送過三套票子了。

葉墨琿想不到這麼巧,擺手道,“不,只是剛好遇到。”

對方笑了笑道,“這麼有緣,這是祝總的票,有需要直接同我聯絡就好,白總都吩咐過了。”

祝玫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對方見她手上拿著帽子,就說,“這件我為您結了吧?”

祝玫說了聲不用,對方客氣,非要幫忙結賬,祝玫也就由她了。

葉墨琿見她拿著兩套票子,問,“還有朋友?”

祝玫看了看手上的票,笑道,“其實就我一個,朋友客氣,送了兩套,要一起嗎?”

葉墨琿倒是頗有興趣,問,“方便麼?”

祝玫說,“除了門票,其他AA,如何?”

葉墨琿說,“我可以請你吃飯。”

祝玫擺手說,“我怕你請不起。”

葉墨琿挑眉,祝玫道,“我想吃冷山泉的熟成牛排。”

葉墨琿彷彿恍然說,“Fontaine la Montagne。”

他的法語發音,比陳逢時的好聽許多。

言談舉止間流露的底蘊,讓祝玫難免欣賞,優質又英俊的男人,又有家族背景光環,多看兩眼是正常的。

看來自已還是個正常的女人。

葉墨琿看了看手機說,“好像有套餐。”

祝玫說,“如果是單人餐的話,我可以選擇和你拼桌。”

葉墨琿笑了,他低聲笑起來,耳朵要懷孕。

祝玫覺得自已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這個男人撩得神魂顛倒。

她是很久沒看到帥哥了嗎?

好像是的。

好吧。

所以也是正常的,她還是個正常人。

運營部的姑娘已經幫她結了帽子,祝玫道了謝,戴上帽子問葉墨琿,“走嗎?”

葉墨琿歪了歪頭說,“走吧。”

春日,特別適合閒逛。

週日傍晚,遊人很多。

雲海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主題的活動。

祝玫曾陪著陳逢時在這裡待了小半年,對每個專案都如數家珍。

葉墨琿說,“你很懂行,不愧是瑞珂的高管。”

祝玫說,“哪有,中層都沒混到。”

葉墨琿說,“你還年輕。”

祝玫道,“別說得你很老一樣。”

葉墨琿低笑,耳朵又癢了,祝玫揉了揉,繼續往前走。

春天,雲海城和一個網路遊戲做了聯名活動,彷彿是天空之境。

葉墨琿連連稱讚。

祝玫說,“雲海城的運營總監很有水平,以前在許多文旅集團做過運營、企劃和宣發,是陳董從星恆挖角過來的。”

難怪了。

星恆是亞洲知名的旅遊集團。

葉墨琿道,“看得出來,從策劃到運營到推廣,都很用心。”

祝玫說,“關鍵還是人,。”

葉墨琿說,“我去過京城的環球影城,專案的確很多,影迷的天堂。”

祝玫道,“我去過奧蘭多的,不過是去考察。”

葉墨琿於是問她,“喜歡看什麼電影?”

祝玫搖頭道,“幾乎不看。”

葉墨琿挑眉。

祝玫不想說,因為曾經同黎沐風看了太多電影。

那時候,只要出一部新片子,他們就會去看,很早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京城要開環球影城,他們還說,估計建成了,能帶孩子一起去玩了。

後來,他們沒有一起去。

也沒能有孩子。

至於他有沒有帶黃泳思去,她就不得而知了。

那年陪陳逢時去奧蘭多考察的時候,她才發現,她哪裡是喜歡看電影呢?

如果不是黎沐風陪在在身邊,她大概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昏昏欲睡。

她問,“你愛看電影嗎?”

葉墨琿道,“偶爾打發無聊的時候會看一看,但我不喜歡歐美大片,紀錄片倒是更感興趣一些。”

祝玫道,“你還會有無聊的時候?”

葉墨琿看著她,莞爾道,“誰還沒有個無聊的時候了?大家都是普通人。”

祝玫說,“你可不普通,葉家二少爺,跺跺腳京城就要抖三抖的人物。”

葉墨琿跺了三下問,“是這樣嗎?你快看看,京城有沒有地震播報。”

祝玫說,“您還可以更幼稚一些。”

葉墨琿連著跺腳。

原來可以更幼稚……

祝玫目瞪口呆,繼而大笑道,“你可真有意思,京城也是,一點都不配合,我來幫你。”

兩個人一起跺腳,一起大笑。

葉墨琿道,“我都覺得頭暈了。”

祝玫說,“京城沒有大地震,但我感覺有點腦震盪,我們就別自殘了吧?”

葉墨琿晃了晃腦袋說,“平衡一下左右腦,走吧,去吃飯,晚上看煙花是八點半嗎?”

祝玫應道,“是的,九點閉園,八點半放個煙花,把人趕走,同Disney學的。”

葉墨琿笑道,“商人自有辦法。”

祝玫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