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孫老.”

王氏心存感激。

“夫人客氣.”

孫大夫整理藥箱,起身告辭,他還要趕去城門外給難民看病。

王氏拿著藥方,親自送出,又吩咐胖妞去百草堂抓藥。

其實,縣衙也有專門的大夫,只是不巧,昨日也被林秀派去了城外給難民看病。

王氏返回房中,挺著大肚子緩緩坐在床邊,目光柔柔望著昏迷的女兒,一整夜默默掉眼淚,內心還不知如何擔憂焦急。

夜,格外漫長……王氏許是哭累了,不知何時靠在床邊,閉目養神。

林秀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發白,她才剛起身,王氏便睜開了紅腫的雙眼。

“秀秀,醒了?可有哪裡不適?”

“娘……”林秀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火辣辣的疼,還有些沙啞。

為了不讓親孃擔心,她面上並未露出任何異樣。

但,知女莫若母。

王氏只憑她的聲音,便能聽出她的嗓子不舒服,哪裡會信她的話?“冬梅!冬梅!”

“噯,奴婢在,夫人喚我?”

婢女冬梅是王氏的陪嫁丫環,也是林家的老人,昨夜和胖妞一樣,守在林秀房門外間。

胖妞也聞聲跑來,一進門,喜極而泣。

“姑娘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王氏輕斥:“安神湯呢?”

“哦,在小爐子上熱著,奴婢這就去取.”

胖妞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王氏對冬梅道:“你去吩咐伙房,熬點銀耳紅棗羹,再準備一碟小菜,兩個素包子,送到秀秀房中.”

“是.”

冬梅頓了下,問:“要不,奴婢多準備一份,夫人今日就在姑娘房中一起用早膳,也省的夫人還要挺著大肚子去花廳,可好?”

“好.”

林秀搶先同意。

冬梅見王氏默許,這才轉身離去。

王氏扶著大肚子,小心翼翼站起身,顯得十分笨拙。

林秀眼見,忙掀開棉被下床,想去扶王氏。

她大概忘了自己的身子骨有多弱,一時起得太猛,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一頭朝地面栽下去。

“秀秀!”

王氏花容失色,不顧自身,向前一撲,及時抱住了林秀。

二人趔趄了好幾下,王氏也不知撞到了什麼東西,隱隱有悶哼聲響起,險之又險才穩住身形。

“娘,您摔著沒?”

林秀嚇得小臉煞白,再看王氏,已是滿頭大汗淋漓,正捂著大肚子,連聲音都變了。

“啊……秀秀……”“娘,娘,您別嚇我!”

“怕是……要……要生……”“什麼?”

林秀徹底傻眼了,娘要生了?這這這……她該怎麼辦?情急之下,急忙呼救:“胖妞——”“快來!”

“我娘要生了!”

胖妞端著藥碗,匆匆跑來,瞧見林秀正拼命將王氏朝床榻那邊挪。

她家姑娘那小身板,哪裡挪得動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姑娘,奴婢來了.”

看來平時多吃飯還是有用處的,有了胖妞搭把手,二人很快扶著王氏,躺在了床榻上。

“娘,您忍忍.”

“奴婢這就去請穩婆.”

“快去!”

林秀的眼淚奪眶而出,說不清是急的,還是被嚇的,她頻頻給王氏擦拭額頭冷汗,又頻頻出聲安撫。

王氏心疼不已,若不是疼痛難忍,多想把女兒摟進懷裡,幫她擦擦滿臉的眼淚。

她的女兒,自幼患有心疾。

小小年紀又經歷喪父之痛,一肩挑起縣令之責,還要為她擔驚受怕……真是太可憐了,讓她這做孃的怎能不心疼?“秀……”“娘,您別說話,留著點力氣,您一定要平安生下肚子裡的孩子。

胖妞去請穩婆了,很快就來,您再忍忍,穩婆很快就來.”

“秀秀陪著您,秀秀守著您,秀秀半步也不會離開您!”

“娘娘放心,爹爹在天之靈,定會護佑您……”素來冷靜的少女,今日方寸大亂,林秀不停地說話,心裡怕極了。

唯恐她娘也扛不過這一關,像父親那般,突然就離她而去,那是她不能承受之痛。

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每一時辰!每一刻鐘!皆是煎熬!王氏費力地說了句:“秀秀……別……慌……”“好,好,我不慌.”

林秀連連點頭,卻手腳冰涼,渾身都顫抖起來。

尤其是看到床單已被浸溼一大片,有股刺鼻的味道,填滿了整個房間,她的心理防線,徹底摧垮。

素來柔弱的少女,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勇敢無畏,不管不顧扭頭跑來出去,撕心裂肺地大聲呼救!“來人!快來人!來人啊!救命!”

有人聞聲跑來,是冬梅。

林秀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二話不說,拉住冬梅就跑,口中語無倫次解釋,卻只會重複一句話:“快點……要生了……快點……”“夫人要生了?”

冬梅臉色驟變,畢竟是王氏的陪嫁丫環,十多年前曾見過王氏生林秀的場景,自然要比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更沉穩些。

“姑娘,奴婢先看看夫人的情況……”“已經去請穩婆了.”

林秀忙告知。

冬梅點點頭,冷靜地檢查完,才道:“夫人……這是早產!在腹中胎兒出生前,若夫人氣不足,怕是一大一小都有危險.”

聞言,林秀雙目呆滯,軟癱在地,只覺得手腳冰涼。

“氣不足……”“氣不足……”她喃喃自語,卻不知該怎麼辦?冬梅提醒:“夫人房中有個紫檀盒子,姑娘還記得放在哪嗎?裡面裝了一棵百年人參,是老爺生前專門尋來,為夫人備著的。

切成片,含在夫人口中,便可補氣.”

林秀怔愣間,連忙手腳並用爬起來,“你留下,照顧好我娘,我去拿!”

“姑娘放心去便是.”

冬梅扯過棉被,為劇痛難忍幾乎昏厥的王氏蓋上,又動手幫她褪去已髒汙的半身裙。

眼看著王氏已疼的死去活來,唯恐她昏過去,咬咬牙只得狠心刺激一下。

“夫人!夫人一定要撐住啊!”

“夫人若有個好歹,姑娘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可怎麼在這亂世活下去?”

“為了姑娘,夫人千萬別睡過去.”

“夫人剛剛聽見姑娘哭了吧?老爺過世那會,姑娘都沒哭,就怕夫人看見她的眼淚更難過。

姑娘是個孝順的,可是剛剛,奴婢瞧見姑娘哭了,她心裡得有多害怕呀?”

“姑娘自幼受夫人教習規矩禮儀,奴婢從沒見過姑娘如此失態!”

“別讓姑娘害怕,好嗎?夫人……撐住啊夫人……”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林秀跌跌撞撞跑去王氏臥房,手忙腳亂在一個大木箱中翻找紫檀盒子。

找到之後,又跌跌撞撞跑回去,摔著、磕著、碰著,她也顧不得了。

在這一來一回的短短半刻鐘,縣衙後宅內,相繼有人聞訊趕來。

沉穩的冬梅,有條不紊地吩咐後宅僕婦婢女,關窗的關窗,燒水的燒水,準備毛巾、剪刀,又派人去告知大門、大堂、二堂門房,若見到穩婆,無須多問,直接帶來後宅。

此時,林秀正好捧著紫檀盒子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