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眠不休地閱卷千百後,飲川終於顯出一絲疲態,他揉了揉眉心,對江朝戈道:“感謝你帶來這些書,江……先生?”
江朝戈一怔,隨即笑道:“飲川大人真是活學至用啊。”
飲川苦笑著搖搖頭:“我發現,你的世界的神話記載是從洪荒時代開始的,而所謂的洪荒時代,其實完全就是我們的時代。你們所熟知的那些天神、異獸,正是我們曾經的敵人、朋友。而再往前,只有根據地質學和考古學推算和論證出來的歷史,而沒有實際的人文方面的記載。”
江朝戈忍不住道:“您現在說話和用詞的方式,讓我覺得更加好溝通了。”
飲川再次苦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的世界是從這一元開始的,再往前,只有其他元留下的痕跡了。”
飲川點點頭:“沒錯,這個世界能從多方找到以前幾元留下的知識與資訊,雖然很瑣碎細小,但能看出前幾元的文明,可你的世界卻不具備這些,就好像,你的世界是根據這個世界製造出來的。”
江朝戈深深皺起了眉,旁邊的人也均是聽得很入神,創造一個世界這樣的神話,完全是神的領域,而親眼目睹過那個世界的人,更是感到不可思議,畢竟他們親眼見到了那個世界截然不同的繁華。
江朝戈道:“製造出來……”比起一個世界分裂成兩個,被製造出來這樣的概念,對於生長在那個世界的他來說,顯然要更難以消化,這種感覺就好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已其實是機器人,活在程式裡,讓人有一種很絕望的渺小感,好像雖然會因為莫名的原因,徹底消失於天地間,“您的意思是,依託同一個星球,複製這個世界的背景,然後創造出了我們的世界,但從創造出來的那一刻起,兩個世界的發展就截然不同了,所以我們的世界流傳著這個世界的神話傳說,雖然有非常多的出入。”
飲川道:“正是如此。你們所謂的創世神,女媧、盤古等,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的天神,但他們從不曾做過開天闢地、補天造人這樣的事,你們之所以會流傳這樣的傳說,那是被製造的時候告訴你們的,讓古代的人類不至於好奇他們是從哪兒來的。而隨著現代科學的進步,你們發現自已是由細菌一步步演化來的,可最初的最初,你們究竟是怎麼來的,這個星球又是怎麼來的,只有猜測,沒有定論。”
江朝戈嘆息道:“確實如此,可製造我的世界的意義是什麼呢?為什麼要大費周折製造一個相似而又大不同的世界呢。”
“在另一個次元製造一個世界,這是隻有玉帝——這個世界的最高統治神才有的能力,他製造你的世界,而且是在另外一個次元製造你的世界,一定有其用意,說不定就跟異獸混戰、天地之元有關。”
雲息問道:“能確定江大哥的世界是被製造的世界嗎?”
江朝戈想了想:“我們所知道的異界之門第一次被開啟,就是在天地之元現世時,這是焯煙大人告訴我們的。”
焯煙沉聲道:“沒錯,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異界之門,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是異界之門。”
大國師眯起眼睛:“所以,你的世界是出現在天地之元現世之前,還是……”
“天地之元!”江朝戈瞪大眼睛,“莫非是天地之元製造了我的世界!”
飲川道:“或者,是天地之元開啟了你的世界,不論是哪一個,你的世界的出現,都跟天地之元有著直接關係。”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說不上心裡什麼感受,只感到身體陣陣發寒:“天地之元究竟是什麼寶物,怎麼能做到這些……”
飲川冰藍色的眼眸掠過眾人,望向了遠方:“從來沒有一件寶物,能讓玉帝如此興師動眾、大費周折,只為了將它奪回,天地之元不會僅僅只是一件寶物。如果它能創造一個世界,或者開啟一個世界,那麼它才是真正的神!”
眾人都聽得震驚不已,一直以來他們都在猜測天地之元究竟是什麼,或者有什麼厲害之處,本以為天地之元只是富含龐大的魂力,可這魂力又未被證實能夠被人或異獸使用,但今天他們可能發現了天地之元的另外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比它所蘊藏的魂力還要讓人震撼。
寺斯抓著頭髮:“那麼好玩兒的世界,是被製造出來的?那我們的世界是怎麼來的?”
“是啊,我們的世界又是怎麼來的……”飲川嘆氣道,“這個問題是我一直想追尋的答案。”
江朝戈心想,再說下去都要研究宇宙起源了,飲川要吸收他的世界所有的知識,怎麼也要幾十年吧,到那時候他們可能都死透了,他道:“飲川大人,這個問題人類研究了上萬年都沒有結果,如果真的跟天地之元有關,一切反倒可能簡單了。”
飲川道:“我還需要更多時間來研究,也許我真的能在你們的科學裡找到更多答案。”
“我不覺得我們有更多時間了。”焯煙陰沉地說,“銜雲他們很快就會找上來。”
“我感覺他們在醞釀什麼。”炙玄摸著下巴,“他們不斷地讓魂兵使覺醒,獲得更強的力量,恐怕很快就會折返回來,搶走天地之元。”
“天地之元是無法搶‘走’的,除非他們有膽量碰觸它。”飲川道,“但是,銜雲的魂兵使最早覺醒,記憶可能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他一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也許他知道怎麼利用天地之元。”
“連飲川大人也不知道的事?”江朝戈以一種嘲弄的語氣說,“那一定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飲川平靜地說:“時機成熟,我會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
江朝戈也習慣了,甚至由於飲川從不用任何有起伏的語氣回應他的質疑和嘲諷,一直是心如止水、雲淡風輕的模樣,反倒顯得他不夠大度,讓他多少有些惱火,可也不好意思再繼續陰陽怪氣,只好說:“希望飲川大人到時候會給我們一個足夠好的理由。”
紅淵憂心忡忡道:“我現在真的非常擔心銜雲和嘯血他們了,如果他們的魂兵使全部覺醒了,而且全都比我們更早覺醒,實力必然超過我們數倍,這種情況下,我們就相當危險了。”
阮千宿道:“不如我覺醒吧?”
江朝戈感覺得出來,這個倔強剛強的女人,一直不甘示弱,對強大力量的渴求不輸於任何一個人,而且紅淵說得對,他們現在完全處於弱勢,但想起大國師的話,他陷入了兩難。他道:“千宿,你不要急於覺醒,覺醒是伴隨著危險的,雲息正在逐步恢復大巫祖的記憶,可代價就是他越來越多地被影響,這種記憶很可能最終讓你失去自我,完全變成大巫祖,我最擔心的就是這點,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最好不要覺醒。”
雲息也點頭道:“千宿姐,不要貿然這麼做,我現在就……”他臉上顯出黯然之色。
阮千宿摸了摸他的頭髮,柔聲道:“不要怕,我們都在你身邊,你是雲息,不是帝江,這是你的身體,他不能奪走。”
雲息抿了抿嘴,目光飄向了飲川,飲川此時也正好看向了雲息,他冰藍色的眼眸如高遠的藍天,蘊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思緒,那一抹哀愁淡得如同絲帕,在人心頭招搖。
雲息看著飲川,突然皺了皺眉,胸口一痛,那種神經反射般的疼痛,讓他險些沒喘上氣來,他有些茫然,又有些緊張,他知道那感覺不是自已的,那麼只可能是帝江的……
飲川似乎看穿了什麼,輕聲道:“雲息,你就是你,你的身體和意識都是你的,你不是帝江,也不必成為帝江。”
雲息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心緒大亂。自從他憶起飲川與帝江的一些畫面後,他每次面對飲川,都有些心虛內疚,就好像偷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可同時又感到惶恐,他生怕隨著記憶的恢復,有一天他會對他最尊敬的老師產生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飲川扭過了頭去,他表情冷靜,可起伏有些劇烈的胸口還是洩露了他的情緒,江朝戈想想自已和炙玄,再想到飲川和帝江,突然有些同病相憐地憐憫,可就算這樣,他們也不會眼看著帝江搶奪雲息的身體。
阮千宿聽他們一席話,也對覺醒有了些忌諱,但心底依然是期待大過恐懼。
江朝戈一整天心神不寧,他覺得自已多年修煉出來的冷靜和理智,在這個世界快要崩盤了,他承受了非人類可以承受的一切,他已經不知道自已的底線在何處了。
在軒轅丘的每一天,眾人都緊繃著神經,因為銜雲和嘯血隨時可能出現。而江朝戈的擔憂,可能比所有人加起來更甚,因為一旦銜雲出現,劉擎這個擋箭牌就再也不能用了,比起這個,他覺得自已的安危都是次要的了。
幾天之後,雲息再次找到江朝戈,說自已又恢復了一些記憶,這一次,雲息的表情比前一次還要凝重。
江朝戈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你想起了什麼?”
雲息欲言又止,反覆兩次後,才道:“我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十二異獸被封印後,活著的大巫祖至少還有五個,其中就有帝江、共工、祝融、勾陳與相繇。”
“重溟也曾說過,他是最後一個被封印的異獸,那時候,大巫祖分明還活著好幾個,根本不是全部與異獸同歸於盡,那麼,這些大巫祖為什麼最後會死?”
雲息看著江朝戈,咬牙道:“我懷疑,這正是他們的計劃。”
“什麼意思?”
“我看到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天神在煉化魂兵器,而你把血液滴了進去,炙玄就是你的專屬魂兵器!”
江朝戈心臟如遭重擊。雖然他早已經猜了個八九,可真正從帝江的記憶中得到確認,還是讓他感到一股寒意襲上心頭。是共工,自已的前世,故意讓炙玄成為自已的專屬魂兵器,這麼做除了剋制炙玄,他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雲息握緊拳頭,肩膀微微顫抖:“江大哥,我真的不想再恢復更多記憶了,可是我阻止不了。如果炙玄知道你……”
江朝戈低聲道:“至少他現在不知道。”
“他們把異獸變作自已的專屬魂兵器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剋制異獸嗎?可這樣造成反噬的可能性更大呀。”
“這種封印不可能永遠封住異獸,待到封印之力解除的那一天,異獸必然現世,那麼到時候必須有一個可以約束他們的力量,而普通的人類魂兵使,是不可能控制得了上古異獸的,大巫祖想用自已的力量來約束異獸……我更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以及為什麼必須死。”
“也許我再過幾天就能想起來了。”雲息幽幽道,“帝江的意識越來越強烈了,江大哥,如果我完全變成了帝江,你們不要忘了我。”
江朝戈目光陰沉:“你不會變成帝江,我們絕不會成為大巫祖的容器。”
雲息搖搖頭:“江大哥,你不懂,我害怕的不是帝江奪取我的意識,而是我越來越發現,我可能就是帝江。按照你那個世界的說法來比喻,就是帝江才是我的本人格,有一天本人格復位了,我雖然會記得我作為雲息時候的一切,但我的想法、思維、情感、性格,可能會全部都變成帝江的,我害怕,有一天我完全變成了帝江,我還覺得那才是正確的!”
江朝戈感到陣陣心悸,他完全理解了雲息的恐懼,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們所有的一切都將被否定,就好像他們的存在就是水中月,輕易就能抹殺,而且是被“自已”抹殺,可是誰又能確定,大巫祖才是真正的自已?如果他完全成為了共工,他會如何看炙玄,炙玄又會如何看他?
江朝戈的心臟體會到了一種窒息般的鈍痛,那是一種眼看著自已一步步走向萬丈懸崖卻也無能為力的絕望。
雲息的眼眸微微有些發紅,還待說什麼,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是營地的方向。
倆人連忙往營地折返,只見眾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凝重。
大國師看著遠方:“我在崑崙仙境留下的巫咒有反應了,一定有異獸來了。”
“會是銜雲他們嗎?”
“多半是。”
炙玄眯起眼睛:“他們若是敢來,應該是已經有準備了。”他的目光飛向最遠方,彷彿對共工望眼欲穿。
江朝戈的心臟打鼓一般跳了起來,若來的真是劉擎……
待到異獸靠近了,飲川才訝道:“不是他們,是壬王和嘲飛。”
遠處,一隻巨大的吊睛白虎將整個山林踩得地動山搖,一隻青藍為主,輔以彩色的獨腳巨鳥飛在他頭頂正上方,展翅間遮蔽千里,與整個晴空遙相呼應,如一朵巨大而絢爛的雲。
紅淵撇撇嘴:“畢方這個蠢蛋。”
炙玄有些失望地哼了一聲,江朝戈則嚇出一身冷汗,他長吁一口氣,感覺冰冷的手腳終於找回了一點知覺。
炙玄笑道:“看把你嚇得。”
江朝戈勉強一笑。
壬王跑到近前,才顯出人形,嘲飛在天上一旋身,巨大的羽翼捲起一陣狂風,狂風的正中央,出現一個青藍色長髮、紫色眼眸的男子,這是江朝戈見到的最後一個上古異獸的真容,不出意外,也是天人一般的完美容貌,身邊伴著一個不惑之年的儒雅俊朗男子,雖然身後揹著用皮革包裹起來的長武器,但卻沒什麼魂兵使的犀利,只是結實的身體和從天上下落也絲毫不見慌張的穩重,可判斷這男人非同一般。
“吾友……”飲川見到壬王,神色難掩喜悅。
紅淵剛想調戲嘲飛幾句,壬王卻立刻道:“我沒有時間說太多了,銜雲與嘯血他們此時正在崑崙仙境外,試圖破壞帝江的雕像,他們四個大巫祖已經全部覺醒,我們無法阻止他們。”
飲川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閃過一陰翳,這恐怕是眾人第一次見到飲川顯出怒意,哪怕只是稍縱即逝,竟也足夠叫人心驚,他道:“為什麼?”
雲息臉色蒼白,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兩道濃眉緊蹙,眼神渙散,似乎越來越痛苦。
虞人殊第一個發現了他的異狀:“雲息,你怎麼了?!”
雲息突然用牙齒咬緊了嘴唇,咬到嘴唇滲出鮮血。
虞人殊見雲息很不對勁兒,鐵鉗一般的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硬是用大拇指撬開他的牙齒,沒想到雲息力氣出奇的大,反倒咬傷了虞人殊的手。
雲息突然鬆開嘴,抱住腦袋痛苦大吼道:“雕像,雕像!”然後便撲倒在地,開始翻滾。
虞人殊一掌劈在他後頸,將他打暈了過去。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心驚不已。
“那雕像一定非同小可!”嘲飛急道,“雕像被施了巫咒,銜雲等人無法破除,但他們對雕像的攻擊,正在波及周圍,已經有兩個村莊被崑崙山上震落的雪淹沒了。”
寺斯瞪大眼睛,急道:“我的村子!”
“耳侻族的村子沒事,我路過時看到了,大巫帶著村民避難去了。”
飲川把雲息從地上抱了起來,沉聲道:“去看看。”說話間,便化作那優雅雪白的白澤,只是他冰藍色的眼眸裡有著明顯的慌張,一刻不停地朝帝江雕像的方向跑去。
其他異獸也紛紛化形,緊隨飲川身後。
這麼多上古異獸在蒼山雪地間並行的盛世,此生罕見,江朝戈卻無心欣賞,因為他即將要迎來也許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刻,而最讓人憤怒的是,他一點拯救自已的力量都沒有。
天上,紅淵挑釁地圍著嘲飛飛了一圈又一圈,非要擋在嘲飛面前。
嘲飛哼了一聲,不客氣地說:“讓開。”
紅淵冷笑:“不讓。”
嘲飛乾脆飛到紅淵上空,紅淵不甘示弱,又要飛得比嘲飛高,兩隻異獸不斷地攀升、再攀升,直到阮千宿怒道:“紅淵,夠了,我喘不過氣來了!”
紅淵這才悻悻地飛了下去,留給嘲飛一堆如煙花般漫天飛舞的金紅翎羽。
他們很快離開了崑崙仙境,崑崙仙境外,霧氣已經徹底飄散,那巨大的帝江雕像矗立在雪山之間,焚念、嘯血和遊釋在不停地撞擊著那比他們還要大一些的雕像,雕像周圍有巨大的巫力保護,任他們把雪山撞得地動山搖,雕像依舊巍然不動,只是仔細一看,雕像上已經有了一絲絲裂痕。而且,隨著每一下撞擊,雕像都撒發出一圈極淡的金黃色光芒。
江朝戈奇道:“那是什麼?好像有什麼保護罩。”
飲川皺起眉:“恐怕是……”
炙玄發出一聲驚天獸吼。
嘯血那醜陋的面容此時顯得愈發猙獰,他仰天大笑:“僅有區區一人覺醒,還是最弱的那一個,你們當真敢來送死。啊,不,我暫時殺不死你們,但這正是我最喜歡的,我還從來沒有一件玩具,可以反覆折磨而不死呢。”
飲川寒聲道:“你們為何衝撞帝江雕像,銜雲呢?”
沒有看到銜雲,江朝戈吊到嗓子眼兒的心臟又落了回去,今天大起大落數次,他覺得要是再來一次,自已真要吐血了。
焚念呵呵低笑道:“他去找一個能幫我們破開巫咒的人。”
“誰?”
“等帝江恢復記憶,你們自然就會知道了。”
飲川眯起眼睛:“你們不可能破得開帝江雕像,保護帝江雕像的是上古神器東皇鍾!”
嘯血哈哈大笑:“沒錯,這東西確實好用,我們撞了這麼久,也僅僅有一絲裂紋,看來還是要等銜雲回來。因為有一種血脈,可以解開東皇鐘的巫咒。”
飲川道:“銜雲找到了黃帝的血脈?”
“你們身邊不就有一個嗎?”
此言一出,眾人均是面面相覷,分別猜測誰才是那個“黃帝血脈。”
大國師臉色一變,枯老的手指在袖中緊緊握住了。
焯煙道:“人皇血脈早已經失傳千萬年了,東皇鍾是黃帝的寶器,沒有人皇血脈,你們就是撞到頭破骨裂也撞不開,你說你們找到了人皇血脈?怎麼找到的,又是如何確定的?”
“是我找出來的。”天女朗聲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人皇血脈。”
嘲飛厲聲道:“陸吾!你我曾助人皇大敗蚩尤,你如今為何要背叛人皇!”
天女更加尖刻道:“你何以見得我背叛人皇?東皇鐘不破、帝江雕像不碎,我們永遠無法碰觸天地之元!犧牲一個人皇的血脈就可以扭轉乾坤,何來的‘背叛’?!”
飲川急道:“你們為何要撞碎帝江雕像,那裡面有什麼?”
遊釋怪笑道:“帝江便在你身邊,你為何不問他?”
眾人不禁看向雲息,只是他還昏迷不醒。
炙玄道:“所謂的人皇血脈,指的是誰?”
焚念哈哈大笑道:“他就在你背上,真是有趣,你背上的人,我突然都想嚐嚐味道。”
江朝戈大驚,猛地扭頭看向了身旁的虞人殊。
虞人殊也怔住了,周圍的目光如針刺一般,讓他無處可避,炙玄的背上,便只有他和江朝戈、天戎……他短暫地怔愣後,很快回過神來,臉色驟然一變:“我大哥有危險!”
江朝戈馬上道:“不對,若虞人氏就是人皇血脈,但虞人奎明明是大巫祖,怎會是人皇血脈!”
天女冷笑:“虞人奎根本不是聖皇親生的。”
虞人殊已經顧不上這一個比一個令他震驚的訊息了,厲聲道:“銜雲是不是去找我大哥了!”
焚念舔了舔嘴唇:“其實我更想要天鰲城裡你那些弟弟妹妹,小孩子的肉更加鮮嫩可口,但有夙寒在,總是麻煩,就只有你大哥最易弄來了。”
虞人殊瞠目欲裂,大吼一聲,就要從炙玄身上跳下去。
天戎和江朝戈同時撲上去將他按了回去:“殊,你冷靜點!”
虞人殊怒道:“放開我!”
天戎一把掐住了他的後勃頸,平靜地說:“你救不了他,放棄吧。”
虞人殊奮力要掙扎,天戎乾脆用膝蓋頂住了他的後背,讓他動彈不得,他掙了半天,愈發無力,眼角漸漸滲出了一絲晶瑩的液體,他不再怒吼,而是閉上了眼睛。
天戎看著他灰敗的表情,感到心臟一陣痠麻難耐,他皺起眉,不自覺地捂住了心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處來,只是看著虞人殊傷心,讓他也不自覺地跟著難受起來。
天戎伸出指尖,輕輕抹開虞人殊眼角的淚,看著指尖上透明的液體,不禁愣住了。
江朝戈嘆了口氣,將虞人殊拽了起來,他的目光飄向了一直抿唇不語的大國師。
大國師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慢慢轉過了臉來,江朝戈在用眼神說“你早就知道”,而大國師並沒有回應。
飲川深沉地看著那巍峨的雕像,還有那一層淡金色的光芒,那是號稱六界第一防具的寶器東皇鍾,原是黃帝所有,黃帝殂落後,就不知道流落去了何處,卻沒想到居然是放在這雕像的身上,若不是嘯血等異獸的撞擊撼動了東皇鍾,他們還發現不了。
帝江雕像裡究竟有什麼?為何要用東皇鍾來保護?這是在場大部分人心中最大的疑慮。
嘯血冷笑道:“待到銜雲將人皇血脈帶回來,雕像中的東西就歸我們所有了,如果我是你們,我會盡量跑遠一點,一旦對上天地之元,你們就不再是永生不滅的了。”
飲川深吸一口氣:“雕像中究竟是什麼?”
嘯血血紅色的眼睛看了他兩秒:“飲川,你真的不知道?”
“不要再賣關子!”
嘯血猙獰一笑:“我喜歡看你急躁的樣子,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就繼續猜下去吧,反正等銜雲回來,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焯煙道:“你覺得我們會讓你們等銜雲回來?”
嘯血哈哈大笑:“憑你們可以阻止我們?”
焯煙龍身盤踞,遮蔽天空,口中火精如小太陽般熠熠生輝,他高聲道:“雖然我不知道帝江雕像中有什麼,但既然如此非同小可,必不可讓你們得到!”他口中火精光芒大盛,整個空間都閃耀著耀眼的白光,一團團森白火球朝著嘯血噴去。
其他人也跟焯煙有同樣的想法,雕像中的東西無論是什麼,一旦被嘯血得到,他們恐怕就再無翻身之日,趁銜雲沒回來,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畢竟他們的大巫祖雖然大部分沒覺醒,至少人數是嘯血他們的兩倍。因此在焯煙攻擊的瞬間,其他人也衝了上去。
江朝戈覺得自已此生再也不會見到如此壯觀的戰鬥場面,麒麟、白澤、白虎、朱雀、畢方、燭陰、渾沌、饕餮、檮杌,九隻上古異獸展開了一場撼天動地的混戰,讓他們這些渺小的人類真正看到了什麼叫作末日。
整個崑崙山在頃刻間山崩地裂,雪火紛飛,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地面龜裂開無數道深淵般的溝壑,大雪如瀑布般急速崩落,山巒硬生生被攔腰撞斷,方圓幾百裡無一處不受波及,如同一幅正在被焚燒的畫,逐片地剝落!
而在這恐怖的末日之景中,只有一樣東西悍然不動,那就是帝江雕像。
江朝戈在混亂中召喚出肥遺,將雲息等人弄到了帝江雕像上,任憑腳下山塌地陷,只有這裡最安全。
江朝戈站在雕像頂,看著炙玄和壬王在撕咬嘯血,天女渾身白光大顯,嘯血鞭竟有了傷及上古異獸的能力,還伴隨著江朝戈聽不懂的巫咒,焚唸的魂兵使是個修長清俊的少年,而遊釋的魂兵使則是個三十多歲的冶豔女人,三人均已經覺醒,霸道厲害,各有神通,讓人不禁對他們顯出本體的那一天心生畏懼。
寺斯嚥了咽口水,緊張地說:“江大哥、千宿姐,有一天你們也會變得那麼厲害嗎?”
倆人都沒有說話。
卻是一直沉默的虞人殊突然站了起來,猛地衝上去,一把揪住了大國師的領子,目光兇惡不已:“你知不知道虞人奎是私生子?”
大國師緩緩眨了眨眼睛:“殿下,您冷靜點。”
“說!”虞人殊瞠目欲裂,“所有皇子、皇女在出生時都將接受你的洗禮與祝福,你還會為他們占卜兇吉,幾乎無所不知的大國師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虞人奎不是我父皇親生的!”
大國師黯然道:“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一直隱瞞!如果沒有你的縱容,虞人奎本不該作為皇子長大,本不該有覬覦皇位的膽子,本不該把太子趕出天鰲城!”虞人殊啞聲道,“你們都暗示我,我大哥嫉妒我、想陷害我,就算當真如此,他也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我可以把皇位讓給他,但絕不能讓給一個私生子和一隻兇獸,有一天我死了,有什麼顏面面對虞人氏的先祖!”
大國師嘆道:“殿下,虞人奎的身份,牽扯了太多人命,背後又有他母家大貴族黎氏,即便聖皇知道,也未必敢動他,反而徒增猜忌與麻煩,我是出於諸多考慮,才一直隱瞞的,而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父皇已經不在,天稜國落入虞人奎手裡,你自然可以說不再重要,但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
大國師沉聲道:“殿下,您不僅是天稜國的皇子,體內還留著人皇的血液,請您不要感情用事。”
虞人殊眯起眼睛:“你連我是人皇后裔的事也知道?”
大國師閉了閉眼睛:“知道。”
虞人殊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是為了讓我繼承天稜國的皇位才做這一切?你可是大巫祖,區區一個人類的皇位算得了什麼,你到底有什麼陰謀!”
江朝戈聽得愈發心驚,從讓他們去尋找神級魂兵器、到陷害虞人殊逼他們逃離皇都,再到利用他們開啟異界之門,這一系列事情中,他們從未覺得大國師是一個關鍵人物,可如今他們才幡然醒悟,大國師在這整件事中起到的作用,甚至大於飲川,大國師知道的,遠比他們多得多。大國師究竟有什麼陰謀?!可笑他們居然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然而一切已經晚了,他們被大國師一路操縱著走到了這裡,再無回頭之路。
江朝戈寒聲道:“人皇血脈代表什麼?”
大國師看了看那毀天滅地的戰場,語出驚人:“只有人皇血脈才有可能碰觸天地之元而不死。”
眾人瞪大眼睛:“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用了畢生心血去研究天地之元、研究異獸混戰,我只知道,天地之元是被擁有人皇血脈的人帶到人間的,所以誰也無法把它拿回天界,連玉帝都做不到。”
江朝戈怒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大國師沒有回答。
江朝戈其實能明白他的顧慮,如果說了,必然要引出人皇血脈的話題,他們只會更加追問不休,只是一個飲川,一個大國師,他恨透了這些把秘密左藏右藏的王八蛋了!
龍薌幽幽道:“如果真是這樣,那虞人大哥豈不是很危險?”
眾人看向了虞人殊,虞人殊臉色凝重,眼神閃過一絲茫然與無措。
異獸爭鬥揚起漫天風雪,迷糊了眾人的視線,雪霧如一層灰濛濛的沙塵,將整個帝江雕像纏裹了起來,這裡彷彿成了風暴的中心、深淵的極點,偏偏又是方圓幾百裡唯一算得上安全的地方。
突然,一個巨大的黑影逐漸透過雪霧,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直到“砰”的一聲巨響,那道身影撞上了雕像,站在雕像身上的眾人險些被震飛,定睛一看,竟是遊釋咬住了飲川的肩膀,將他釘在了雕像上。
江朝戈抽出炙玄刀,可看著遊釋猙獰恐怖的身體,又猶豫了,他這一刀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大國師拿起焯煙仗:“別猶豫了。”他縱身跳下雕像,他的身體看上去非常蒼老,然而行動卻敏捷靈活,完全是青壯年的身體,手中骨杖發出了白光,朝遊釋的眼睛砸去。
寺斯也翻身跳上裂羽的背,那人首龍身的異獸雖不及他的父親威風,卻也有百米之長,傲然盤踞於空中,載著寺斯飛下雕像,寺斯舉弓射出了一隻利箭,直取遊釋的另一隻眼睛。
遊釋扭頭閃過,同時將飲川撞倒在地,飲川趁機一爪子拍在他胸腔,將他拍得一個踉蹌,飲川同時翻身跳了起來,周身冒出肉眼可見的森白寒氣,空氣中的溫度跟著驟降。
虞人殊、龍薌和阮千宿也紛紛跳下雕像,加入了戰局。
江朝戈回頭看了看還在昏迷的雲息一眼,囑咐柳清明照顧他,然後便召喚出了肥遺,飛向了風暴之中……
看著九頭上古異獸和三個大巫祖的血腥廝殺,江朝戈有種老鼠誤入了虎狼群戰的感覺,他是那麼渺小和不堪一擊,甚至身下的肥遺都在瑟瑟發抖。
江朝戈一咬牙,直衝著正在與炙玄撕咬的嘯血衝去,這次,他的目標還是天女。
天女注意到了他,手握嘯血鞭,冷冷地看著他,江朝戈不是第一次與這個小女孩對戰了,第一次,他贏了,這一回,他面對的卻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力量。
天女輕叱一聲,足尖一點,飛掠至半空,嘯血鞭直朝著江朝戈抽來。一股霸道的魂力如一柄巨盾般橫著從空中推了過來,江朝戈彷彿用肉眼看到了魂力的具化,他操控著肥遺拼命往高空飛去,然而還是被魂力掃尾,肥遺的兩條蛇身盡斷,他感覺自已像是一頭撞在了鋼板上,然後倒飛了出去,胸腔疼痛難當,好像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他強忍著痛將肥遺收回又釋放出來,勉強在墜地之前接住了自已。
炙玄急道:“朝戈,不要出現在這裡!”
天女輕巧地落在了地上,冷酷地說:“你為什麼還不覺醒,是不敢殺了自已嗎?現在的你太弱了,根本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江朝戈抹掉嘴角的血,從地上爬了起來:“覺醒之後你後悔過嗎?你還有自已的意識嗎?”
天女微微一怔:“我就是我。”
“你就是你?那你是冥胤會的天女,還是大巫祖陸吾?”
天女咬了咬牙:“那都是我。”
“沒有人擁有兩股意識、記憶、經歷和思維方式,你完全相信自已是陸吾,抹殺了過去的自已的存在。”江朝戈諷刺地一笑,“我跟你一個小丫頭說什麼,你懂什麼呢?”
天女怒道:“放肆。”
“哦,我又弄錯了,你不是小丫頭,你已經不知道活了多少個萬年了,所以你可以很簡單地就操控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將她的意識和身體都據為已有,而她還不認為哪裡不對。”
天女雙目圓瞪:“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已經想起了很多,我就是陸吾,陸吾就是我!”
江朝戈冷道:“這就是我不想覺醒的原因。”他舉起炙玄刀,大吼著劈向天女。
天女甩出七節鞭,兩把絕世魂兵器碰撞的聲音,響徹整個喧囂的戰場,刺破了人的耳膜,聽得人心驚膽戰。
江朝戈感到雙臂承受了遠遠超過他負荷的力量,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天女,雙目充滿了可怖的血絲。曾經瘦弱的、缺乏力量的手臂,如今居然……這就是大巫祖剛剛覺醒後的力量嗎?難怪他們敢毫不猶豫地加入異獸的戰局,天女說得對,他根本沒有與她匹敵的力量。
江朝戈眼看著虎口崩裂,他被那股巨力狠狠地砸了下去,竟硬生生地單膝跪在了地上,他一咬牙,另一隻腿狠狠踹向天女的小腿骨,那細瘦的小腿骨看上去一腳就能踢斷,可天女卻靈活地閃了開來,七節鞭一伸一拽,纏住了炙玄刀的刀身,天女甩著七節鞭,將江朝戈連人帶刀甩向了半空中。
江朝戈在空中連翻兩圈,落到了地上,他雙臂顫抖不已,好像每一根筋都在崩斷的邊緣。
趁著壬王將嘯血撲倒在地的工夫,炙玄衝了過來,那覆滿鱗片的、鋒利的大肉爪子如大石頭一般拍向天女,天女臉色一變,以超乎人類的速度向後躲閃,依然被爪尖劃破了胸口,鮮血噴湧而出,灑在雪地裡觸目驚心。
炙玄不依不饒,張開血盆大口,一團火球噴向了天女,天女大喊一聲,口中唸唸有詞,在火球眼看就要吞沒她的瞬間,她周身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半透明屏障,在火球襲來的瞬間,與屏障融為一體,劇烈燃燒,短短几秒後就轟然爆炸,天女嬌小的身體飛出了十數米遠,雖然沒有被烈火焚燒,但身上多處焦黑,也著實傷得不輕,徹底不動了。
江朝戈長吁一口氣。
炙玄罵道:“白痴,誰讓你下來的,趕緊回雕像上去。”
“那裡也不安全。”江朝戈補充道,“還是在你身邊安全。”
炙玄頓時燃起幾分豪氣和驕傲:“那是,快上來。”
江朝戈縱身一跳,攀著炙玄的鱗片輕鬆地爬到了他的背上,炙玄回身又朝嘯血撲去。
嘯血被炙玄和壬王圍攻,自已的魂兵使又遭到攻擊,頓時有幾分狼狽,但他從大巫祖那裡獲得的魂力遠在炙玄和壬王之上,戰況持續僵持不下,崑崙山的雪已經被大片大片地染成了刺眼的紅,這是一場可能不會有結果、卻又不得不戰的戰鬥!
就在戰況膠著不下時,突然,一聲流水般清澈靈動的琴音突兀地鑽進了風暴之中,那琴音就像一股清泉,頓時洗刷了天地間的血腥和殺氣,讓人在一瞬間忘記了他們是在一片山崩地裂、血流成河的戰場,而彷彿是置身於悠然自得的山林之間,就連呼吸的空氣都被淨化了。只是這錯覺僅持續了短暫的幾秒,眾人就回過了神來,不解地望向了帝江雕像。
只見雲息一手半抱飲川琴,抵在腿上,另一隻手輕輕滑過琴絃,那直擊靈魂的琴音隨即洩出,震撼著在場每一個人。
江朝戈臉色頓時煞白。雲息絕彈不出這麼好的琴,這是……帝江?!
飲川冰藍色的雙瞳一眨不眨地望著款款撫琴的雲息,眸中閃動著難以形容的複雜思緒,一時也是僵硬不已,好半天,他才猶豫著問出兩個字:“帝江?”
琴音戛然而止,雲息的手指頓住了,抬眼看著飲川。
飲川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你嗎?”
雲息輕聲道:“你期待是誰呢?”
飲川怔了怔,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神已經恢復了清明:“你已經想起來了。”
雲息道:“想起了不少,老師,如果我永遠不是帝江,你會失望嗎?”他的語氣古怪,讓人摸不透心裡在想什麼。
飲川平靜地說:“世上再無第二個帝江,我為何失望?”
嘯血冷道:“帝江,別故弄玄虛了,你當初和共工等人把‘那個東西’藏在了自已的雕像裡,甚至不惜用東皇鍾保護起來,如今你應該比任何人都希望把它取出來吧?”
江朝戈心頭一震,帝江雕像裡的東西,是他們放進去的?
“我是要將它取出來,但卻不會給你,嘯血,它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卻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嘯血反問道:“你知道?你要將天地之元作何使用?”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天地之元不會屬於你的,你以為人皇血脈那麼容易得到嗎?虞人瀟的魂力比起虞人殊弱了太多,你就算把他的血抽乾,也未必能夠打破東皇鐘的巫咒,即便打破了,你要怎麼拿起‘那個東西’,又怎麼用‘那個東西’去拿起天地之元?”
嘯血眯起眼睛,獰笑道:“所以還有你手裡的這一個血脈,早知道這個小皇子那麼重要,當初我絕不把他放走。”
虞人殊惡狠狠地瞪著嘯血,想起被囚禁在冥胤會的日子,簡直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江朝戈朗聲道:“孽畜,你別想碰他一根汗毛。”
炙玄突然轉過了身來,以從未有過的兇狠瞪著雲息,不,在他眼裡,現在只有帝江,他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你和共工?”
雲息對上炙玄彷彿燃燒著地獄業火般的眼眸,表情閃過一絲恐懼,喉結上下鼓動著。
炙玄向前了一步,厲聲道:“你和共工,你們這些大巫祖,在我被封印後做了什麼?為什麼你們會把重要東西封印在這尊雕像裡,又為什麼你們會成為我們的魂兵使?”
雲息輕聲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炙玄發出令人膽寒的吼叫:“你們究竟有什麼陰謀,說——”
飲川道:“炙玄,我們現在……”
炙玄充耳不聞,一個箭步朝雕像衝了過去,雄偉的身軀縱然一躍,兩隻大爪子攀住了帝江雕像,巨大的燃燒著火焰的頭顱在轉瞬間就出現在了雲息面前,雲息後退一步,腿一軟,一屁股坐了下來。
江朝戈急道:“炙玄,別衝動,現在確實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們究竟有什麼陰謀!”炙玄已經完全被惹怒了,“為什麼我最厭惡的大巫祖,會成為我的魂兵使,為什麼!”
江朝戈呼吸一窒,被哽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哈哈——”遊釋的魂兵使,那冶豔的女人突然發出一串長笑,“炙玄,你怎麼還是如此地蠢,將你們做成我們的專屬魂兵器,自然是為了操控你們,遍尋六界,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壓制你們的方式了。當然,我們也伴隨著被反噬的風險,究竟最終誰能做主,就要各憑本事了。”
“白矖……”炙玄咬牙切齒,“孽畜,憑你們的人類之軀,還妄想操控我們。”
白矖猖狂道:“我們早晚會恢復肉身!”
雲息搖了搖頭,喃喃道:“無知。”
“恢復肉身?”炙玄反問道,“你們是死是活,是人是獸還是大巫祖?你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又以何恢復肉身!”
白矖無言以對,嫵媚的臉蛋頓時變得有幾分猙獰,遊釋嘲弄地一笑。
炙玄朝雲息齜起牙:“再不說,我就將你生吞活剝,我或許殺不了你,但一定能讓你生不如死!”
“炙玄,夠了!”江朝戈高聲喝道。
“你閉嘴!”炙玄以更大的音量吼道,震得江朝戈心臟狂跳,好像馬上就要蹦出嗓子眼兒了。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感覺炙玄滔天的怒意已經化作有形的重負,壓得他胸口悶痛,幾乎要喘不上氣來,他擔心炙玄一怒之下真的對雲息不利,幾個起落跳上了帝江雕像,面對著炙玄燃燒著火焰的眼眸,沉聲道:“炙玄,你別忘了我們還有共同的敵人沒有打敗。”
炙玄眼神暴戾,充滿了野蠻的獸性與殺意:“帝江就是我的敵人,我要知道最後活下來的那幾個大巫祖,究竟幹了什麼!”
江朝戈厲聲道:“我也是你的敵人嗎!”
炙玄微怔,身上的麒麟真火越燃越熾,江朝戈甚至感到一絲灼熱,他從未真正感受過麒麟真火的殺傷力,只親眼見過炙玄怎麼在頃刻間把森林化為焦炭,他希望自已永遠也沒有機會體驗。
白矖冷笑道:“上古異獸混戰後,據祝融說,活下來的大巫祖只有祝融、帝江、共工、勾陳與相繇,他們究竟對你們做了什麼,對我們做了什麼,又在這雕像裡放了什麼,只有他們五個知道。你眼前有一個,待銜雲回來,你還能問另外一個。我也很想知道,我們現在究竟是人是獸。”
“我不需要問另外一個,我要你現在告訴我!”炙玄一掌拍在雕像上,轟然一聲巨響,江朝戈、雲息和柳清明的身體都跟著晃了一晃,險些跌倒。
江朝戈一步擋在了雲息面前,無力地叫道:“炙玄……”炙玄對雲息的態度,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炙玄對共工的恨意,他感覺一把閘刀懸在頭頂,左右就是不落下,卻已經讓他心神大亂,痛苦不堪,更可怕的是,哪怕真的“砍頭”了,他也不會一了百了,而是陷入更大的痛苦中去。
飲川走了過來,正要說什麼,天邊突然傳來一聲穿透雲霄的龍吟,那吟嘯震盪著鼓膜與胸腔,令人頭皮發麻、口乾舌燥,一股無形的壓力陡然爬上心頭。
江朝戈心頭大震,身體無法剋制地顫抖起來,他握緊拳頭,閉上了眼睛,彷彿在用畢生的力氣換來一口氣,再睜開時,他看著炙玄,靜靜地看著。
可惜炙玄卻已經扭過了頭去,看向那正在騰雲駕霧飛來的青龍,他眼中燃燒著熊熊的仇恨之火,為了那即將見面的仇人。
江朝戈小聲叫道:“炙玄。”
炙玄沒有聽見,江朝戈又叫了一聲。
炙玄這才扭過頭去,江朝戈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一隻手扼住了一般,根本說不出話來。
這時,銜雲已經盤踞在眾人上空,而炙玄臉色微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
銜雲朗聲道:“飲川、壬王,別再做無謂之事了,一切的一切,早在萬年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飲川,你敢說你全然無辜嗎?”
炙玄不待任何人說話,厲聲吼道:“銜雲,共工呢?”
銜雲皺眉道:“什麼共工?”
“你的魂兵使,大巫祖共工!”
這時,劉擎出現在了銜雲頭頂,寒聲道:“誰告訴你我是共工?”
炙玄愣住了:“祝融……怎麼會……”
銜雲冷笑:“祝融與共工素來不合,你是怎麼把他認為共工的?簡直可笑。”
炙玄暴躁起來:“不可能,怎麼會……你怎麼可能不是共工!”
江朝戈握緊了拳頭,伴隨著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好像在被外力蠻橫擠壓。
飲川沉聲道:“銜雲,我不無辜,你也難辭其咎。我最大的錯,是當年沒有勇氣與玉帝抗衡,只想將天地之元歸還,換人間太平,我錯了,我沒有換來太平,而你,你為了得到天地之元,與天神勾結,討伐異獸,最終自已也被封印。銜雲,沒有誰是無辜的,可你確實是那個叛徒。”
銜雲厲聲道:“飲川,你最是擅長將自已摘得乾乾淨淨!你明知道天地之元的來歷,明知道天地之元可生萬物、創世界,甚至明知道人皇血脈將要熄滅,無人可以再動天地之元,卻依然敢冠冕堂皇地說想將其歸還換人間太平,讓我們白白錯失了唯一可能擊敗玉帝的機會,被封印萬年。若不是我知道你偷偷將唯一的人皇血脈藏了起來,讓其繁衍後代,我真要相信了你!你留下天地之元,不過是為了創造一個你理想中的世界,做那個新世界的唯一天神!”
飲川冰藍色的眼眸如海一般深邃難測,他平靜地說:“我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創造一個極樂世界,沒有痛苦與飢餓、戰鬥與紛爭,讓那個世界的人與獸,按照我的規則繁衍生息,但我早已經知道我辦不到,我阻止你們得到天地之元,不是為了這個。”
銜雲龍目圓瞪:“我們可以不再提當初誰對誰錯,我只想問你,現在呢?現在你在做跟我們當初一樣的事,又是為什麼?你又何必阻止我們。”
“你們不知道如何使用天地之元,會鑄成大錯。”
“哈哈哈哈,我們鑄成的大錯太多,這世界的一元馬上要走到盡頭了,整個世界都要覆滅了,還有什麼算得上是對錯?既然你也想要活過這一元,我們也一樣,憑什麼不能由我們來創造一個新世界!”
“因為你們殘忍無道、愚昧荒唐!”飲川渾身雪白的毛髮都炸了起來,“由你們來創造一個世界,只是把戰火帶到另一個人間。”
在場眾人驚了驚,原來他們一直計劃的是用天地之元造一個世界,來躲避這個世界的一元將近?這個想法雖然瘋狂,但卻似乎是唯一的出路,而若異世界就是天地之元造出來的,那麼天地之元確實有這個能力。
嘯血嗤笑:“你這麼在乎人間,真該轉世做人。人類不是人間的主宰,異獸才是,我倒願意創造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
飲川冷道:“你以為有了天地之元,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創造世界嗎?你必須有足夠的知識和能力,才能打造一個可以平衡運轉的世界,否則它輕易間就會分崩離析,甚至會對這個世界造成無法彌補的影響,我絕不會把天地之元交給你們!”
銜雲道:“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攤開巨大的龍爪,爪心裡躺著一個人,正是虞人瀟。
虞人殊瞠目欲裂,拳頭握得咯咯直響,厲聲喊道:“銜雲,你放過他,我來解開東皇鐘的巫咒!”
銜雲冷道:“我不相信你。”
飲川也喝道:“銜雲,你不要殺害無辜之人,你放幹他的血,誰來拿起天地之元!”
“他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總有一個有用的。”
“銜雲——”
飲川突然一躍而起,朝銜雲撲了過去,銜雲還未動,劉擎已經縱身跳下,伴隨著一股勃然之勢,那是強大的魂力與巫力混合的結果!
江朝戈心中一驚,作為第一個覺醒的大巫祖,劉擎居然已經強大到了這種程度!
突然,在這紛亂的戰場中,一聲幾乎被淹沒的呼喚鑽進了江朝戈的耳朵裡,有人急促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還未反應過來是誰在叫他,猛地,心口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他怔了一怔,慢慢低下了頭,一把帶著血的刀尖,突兀地出現在了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