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親的事很順利。

自此,朱姨娘再不是歌姬出身,是南朝吳中朱氏嫡系之女。

既是江東望族,吳中四姓之一,嫡系之女卻僅僅是柱國的妾室,簡直是在踩江東世家的臉面。

獨孤信猶豫不決,反倒是來看戲的宇文泰當場拍板:

“那就兩妻並嫡。”

即是將朱姨娘升作妻子,與獨孤信的原配郭氏,並做嫡妻,讓兩人在地下手拉手當好姊妹。

獨孤信沉吟未決。

門後偷聽的般若卻皺了眉頭。

自漢末起,出現兩妻並嫡,上至士大夫下到平民,都有娶兩個妻子的例子,但人家都是各有特殊情況,或者一生一死兩個嫡妻,可沒有兩個都死了,還是把一個妾室升成嫡妻的例子在。

先不說般若外祖太原郭氏那邊不會輕易同意,就說伽羅生母崔氏,人家正經的清河崔氏女,嫁過來當繼室生兒育女。

結果死了到地下,忽然頂頭兩妻並嫡,就她矮一截,這委屈大了。雖然伽羅生母是庶女出身,記在了崔氏嫡母名下,但也算是嫡女。

清河崔氏可是五姓七望之一,比郭氏朱氏都更尊貴。

獨孤家要兩妻並嫡,崔氏可比朱氏更有資格,要升作嫡妻也該是崔氏。

在般若心裡,崔姨怎麼論都比朱姨娘更好,自然是不想她死後還要被朱氏壓一頭。

般若心裡著急,但也知道這場合不是她能摻和的,心思一動,就叫貼身侍女春詩去通知曼陀:“就說她生母的孃家來人……”

關於朱家來人認親這事,般若一直瞞著曼陀,般若初衷是擔心,在事情尚未確定之前,告訴曼陀,最後空歡喜一場。

春詩領命離開,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二小姐早上出門去西山寺了。”

般若皺眉,“怎麼突然去西山寺,我之前不是說過幾天帶她和伽羅一起去嗎?”

春詩提醒道:“姑娘你是前幾天說的過幾天,近幾日你太忙了,二姑娘身邊的秋詞來問過,你當時說二姑娘想就自已先去。”

般若想起這回事了,她看了眼書房的門,長嘆一聲:“怎麼就趕上今天了呢?

當然是曼陀特意安排在今天的。

就算獨孤信今天不見朱家人,朱家人也會找個藉口上門。

曼陀看著半山腰的寺廟,微微一笑,不在今天不行呀,宇文護的行蹤可不容易確認。

陽光下的寺廟,古樸而莊重,沿著青石板山路往上走,周圍林木初翠,蟲鳥鳴啼,一派萬物回春之色。

寺廟內的建築透著歲月的沉澱,鐘聲悠揚,讓人聽了有置身塵世之外的寧靜安詳。

寶殿典雅,佛像莊嚴,檀香幽幽,燭光明亮,香火繚繞。

曼陀雙手合十,跪拜祈禱:

“佛祖在上,信女願以寸心寄山河萬民,將餘歲贈九州大地,唯盼河晏海清,時和歲豐,旌旗不再染血,戰馬不再披甲,將士歸農永得太平。”

安靜的殿內徐徐迴盪著少女的聲音。

有風自殿外來,拂動柱子旁長長的金黃色棉布,香火燃煙化作淡霧,慢慢攏住蒲團上的少女,水藍色衣裙如罩輕紗,如水波輕漾。

少女闔目祈禱,神色虔誠,周身如夢似幻,美好而聖潔。

梵鐘聲聲,驚醒夢中人。

曼陀起身,肅穆再三拜,隨後整理衣裙皺褶,轉身款款離開寶殿。

直到少女身影消失在轉角,金黃色長布後慢慢現出一張清俊的臉龐。

青年劍眉星目,瞳如黑漆,眼神中露出幾分興味。

“以寸心寄山河萬民?”

有意思。

曼陀在寺廟中四處逛了逛,在後院看到一池子金魚,色彩斑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水中游動的身姿優雅靈巧。

曼陀想到後世的胖豬魚,胖乎乎圓嘟嘟,可愛的不得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女公子喜歡赤鱗魚?”一道好聽的男聲響起。

曼陀聞聲望去,來人穿著一身藏藍錦袍,劍眉星目,氣質清雅沉穩,一看就是個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弟。

來人正是宇文護。

曼陀只作不認識,斂袖見禮,“公子安好。”

十四五歲的少女,如桃花嬌杏花俏,似李花素梨花純,又宛辛夷清雅,玉蘭無瑕。

爛漫春花皆萃其身,眉眼間又蘊著溫柔和清透。

傾國不知色,神女踏雲來。

宇文護竟不知長安城裡,何時出了這樣一個少女,此時不過百花初綻,便驚豔絕倫,等再過幾年,百花全盛時——

這個少女,當得世無其二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