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戈說這句話時,眼裡蘊了抹小心翼翼的試探。

哪怕李珺告訴他們學校會處理這件事,可二高終究只是一所小縣城裡的高中,手段再如何也比不過專精這一行的圈內人。

最多就是告誡學生們不在網路上發表相關言論,保護同學隱私。

而這次的熱搜想要下去,估計只能等下一個熱點新聞的出現。

無論如何,導致海一禾捲進來的最終原因還是他本人。

也正是因為網路上浩浩蕩蕩的營銷,姜戈才真正意識到憑藉此時的自已根本無法維護身邊的人。

他是站在崖邊孤立無援的背棄者,如何對旁人施以援手。

說出這句話,他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若是喻港與樂隊的其他成員在場,一定會被姜戈此刻的想法與行為嚇得瞠目結舌。

從前稍有不順心便能在公開節目上罵前輩的隊長,此刻竟然會因為懼怕網路輿論而主動表示退讓。

姜戈心裡清楚,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現在不是隻身一人了。

人找到貴重的寶物時,弱點也會隨之出現。

“為什麼?”少女輕柔的聲線打斷了他黑沉的思緒,“當初叫我不要躲著你的人,不就是姜戈嗎?”

海一禾抿著唇,聽見他提出要保持距離時,她的理智彷彿就在那一刻失去了控制。

向來內斂的她,說出了自已都沒反應過來的大膽的話。

可她不後悔,難得得硬氣。

自已能因為羞澀而做縮頭烏龜,可若是為來外界因素而形同陌路,她不能接受。

“我們不是普通同學嗎?…為什麼要刻意保持距離。”

海一禾苦笑著,道不明自已說出這句話時的心情。

分明很討厭姜戈方才說過的這句話,此刻卻不得不將它拉出來當作藉口。

少年默默注視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掙扎。

等到鄰班的朗讀聲再次響起,姜戈才又緩緩扯出一抹笑,沉沉應道:

“嗯。”

只是同學關係,如果她想的話。

太陽光更亮了些,海一禾下意識眯了眯眼,這才注意到姜戈脖子上不知何時又掛上了那枚暈墨的吉他撥片。

他總隨身帶著它,校慶演出用的也是它。

一定是很寶貴的東西,她忽而有些好奇。

本著打破這場尷尬氛圍的想法,海一禾開口問道:

“這個撥片是什麼重要的人送的嗎?”

姜戈隨即將黑繩掛著的小物件拿在眼前,墨跡隱約還能看出實際的字跡,是英文單詞“Sea”。

少年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語氣輕飄:

“是喜歡的人送的。”

海一禾的呼吸下意識止住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姜戈提起他喜歡的人。

酸澀一路蔓延至小腹,心臟處鈍鈍的疼。

她的思緒已亂成散沙,全憑肌肉牽扯出笑容,假意附和著:

“她也彈吉他啊,真好。”

她向前邁動的步伐兀地快了,方才停留在原地聊天的閒散不再。

海一禾忽然希望到教室的能變得短一點,再短一點。

她莫名很想逃離姜戈身邊,無論去哪,只要不在姜戈身邊,一切都好。

她祈禱著,祈禱他不要因為她假意的一句附和而滔滔不絕和她談論起那名心上人。

能擠出這片刻的笑已經是極限,她怕她控制不住難過,叫他看著奇怪。

姜戈有沒有再說什麼,海一禾已經沒心思去聽了。

哪怕推開教室門,迎上眾多同學好奇探究的目光,她都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回到自已的座位,她似乎才終於從那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李珺說什麼了?你看著那麼高興。”

章心媛皺著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已原來還在笑。

突然間,被壓抑的情緒彷彿找到了缺口,決堤般巨大的水浪襲來,將她覆得嚴嚴實實。

海一禾死死握著筆,想像以前那樣投身學習中,卻如何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還好嗎?”

耳旁傳來章心媛小聲的問話,海一禾緊咬著唇,再也無法忍耐,無助地趴在桌上。

“…不好。”

聲音悶悶的,似乎還帶了些哭腔。

分明她也說出了那句“只是同學關係”,可為何她還會這樣難過呢。

“他有喜歡的人了…他們很早就認識了,還會彈吉他…”

即使沒見過面,海一禾也知道她一定是個極其優秀的人,與姜戈同在京城搞音樂,家庭背景應該也很不錯。

無論哪一點,都是她無法匹及的程度。

章心媛眉頭緊皺,彷彿聽見了什麼匪夷所思的話。

“姜戈喜歡別人?他自已說的?”

“那枚吉他撥片,就是他喜歡的人送的…”

前一秒還信誓旦旦地說不用保持距離,現在回想起來海一禾恨不得捂住當時自已的嘴。

她早該在第一天撿到它時就問的,早知姜戈有喜歡的人,她是不是就不會抱有這樣不切實際的心思。

可時間是條單行線,無法扭轉過去,也就無法窺見“如果”。

“我早該和他保持距離的…”

看著海一禾消沉的模樣,章心媛再遲鈍也懂了她方才的笑不過是強撐。

只是從她的視角來看,姜戈喜歡她是鐵板釘釘的事,何況連段涵蕊,甚至喻港都能瞧出兩人間不一般的關係。

從海一禾口中聽來的隻言片語終究不能讓她判斷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章心媛見不得好友這般魂不守舍心碎的模樣,想著課間去找姜戈問個明白。

向來躲進自已世界後就不問外界的海一禾,卻一再反常地注意到她的想法,次次都敏銳地拉著她的手阻攔。

“別去…我不想讓他聽見我的名字。”

或許真的是他們靠得太近,讓自已迷失了情感,也讓章心媛誤會了。

在明知姜戈有心儀物件後還上去質問,只會讓那個海一禾覺得羞恥,彷彿班門弄斧的自不量力。

所以,不在對方跟前出現,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他們座位間相隔距離,如今成了海一禾構建自已安全感的地帶。

曾經會跨過半個教室蹲在她桌前的少年,如今只是望向窗外時,視野一隅的灰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