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周也在廚房洗碗,荀老太太又和洛綿聊了一會兒天,就被隔壁另一位老奶奶叫走了。

洛綿左右無事,打量著這間光線昏暗的老房子,牆壁已經發黃,傢俱的邊邊角角破損,明顯有年頭。

她甚至看見牆角立著一個老式的高腳櫃,紅棕色的漆飽含年代的風霜,上面雕刻著繁雜的花紋。

可能是荀老太太的嫁妝。

“看什麼呢?”周也抽了張紙巾,擦拭小臂和手掌的水珠。

晶瑩剔透的水珠附著在少年經脈擴張的小臂,肌肉線條清晰明瞭,隨著水珠一點點消失,冷白的膚色更加透亮。

洛綿搖了搖頭,視線落在靠著沙發的兔子玩偶上,玩偶面頰處明顯撕裂了一個口子。

“阿也,它破了。”

少女語氣低迷,神色懨懨,看向玩偶的眼神極其複雜。

周也看不懂她的眼神,卻並不妨礙他哄她。

“我們縫上它,它就不破了。”

“可是它髒了。”

少女眼神破碎,提不起精神,這句話聽起來輕描淡寫,卻不知在講兔子玩偶,還是另有其意。

“沒事的,阿綿,洗乾淨它就好。”周也伸出略帶薄繭的指腹輕刮洛綿滑嫩的臉蛋,“相信我。”

少年深褐色的瞳孔裡泛著光,比夜晚的星空還亮,看一眼便會沉溺其中,洛綿直愣愣盯著他,心跳加速,像是要跳出胸腔,停不下來。

周也去荀老太太的房間找到了針線,兩人開啟燈,坐在沙發上。

少年動作輕柔且小心,將鼓出來的棉絮塞回,五公分長的口子用白色的線一點點閉合,修長的指節笨拙,有時還不小心戳到他自已。

洛綿見狀抓過他的手,趕忙檢視,白皙的小臉上寫滿擔憂,好在沒有出血口,聲音猶豫,“要不我自已縫吧。”

她其實也不會針線活,從前都是奶奶給她縫,但看著挺簡單,應該可以。

周也可不想她被針戳到,揚了揚唇道:“保證給你縫的很漂亮,哥哥的手藝很好。”

洛綿看向他,水汪汪的眸子閃過懷疑,又瞥向已經縫了幾針的傷口。

周也輕咳一聲,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的針線活並不好,針腳不細密,甚至歪歪扭扭,按照他目前的手法縫下去,不知道最後會呈現出什麼樣。

“還是讓我外婆給你縫吧?”周也捏了捏玩偶的耳朵。

手感不錯。

洛綿扣著玩偶的一隻腳,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道:“你縫吧。”

周也見狀心理壓力猛地增加,握著細針的手指抖了一下,摒棄雜念,專心致志地縫上一針一線。

最終的結果如兩人所料,兔子玩偶的臉上多了一道疤痕,看著有點礙眼。

這隻刀疤臉的粉色兔子洗乾淨後,兩隻耳朵被夾子抓著,晾曬在院子裡竹子做成的晾衣杆上面。

陽光照耀在它身上,熱浪滾動,水汽一點點蒸發。

洛綿和周也見狀相視一笑,兩人乾脆不顧高溫,坐在院子裡陰涼處吃西瓜聊天。

洛綿垂眸,金屬勺戳在西瓜上,挖出一大勺西瓜,遲遲沒有送入口中。

半晌,她低聲問道:“你這次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哭?”

她記得上回她不高興,周也想盡辦法要套出她的話,這次絲毫沒有動靜。

“你想傾訴嗎?我一直會陪在你身邊,做你最忠實的聽眾。”

周也垂著眸看她,染著星光的瞳孔倒映著少女苗條的影子。

他其實多少能猜到點原因,洛綿穿著拖鞋流落街頭,懷裡還抱著一隻破相的玩偶,肯定是在家裡受了委屈。

一直以來她都是文文靜靜,一點都看不出她會離家出走。

她不想說,他不會逼她。

家庭矛盾,不是他一個外人用拳頭能解決的事情,需要她自已調解。

洛綿聞言愣怔片刻,瞥了眼身旁安安靜靜吃西瓜的周也。

少年面對家庭問題出奇地安靜,沒了往日的張揚傲慢,彷彿對此並不關心。

“你知道席佳嗎?”洛綿輕聲詢問。

“知道,她是上次在更衣室堵你的女生,也是易松彥的青梅。”周也知道席佳,完全是因為易松彥喜歡她。

洛綿將冰涼的西瓜送入口中,語氣含糊不清,“其實我和她在同一個戶口本上,我媽媽是她的大伯母。”

席康博和席佳的爸爸並沒有分家,全家都在同一個戶口本上面,洛綿因為學業原因,也出現在了那本原本不會有任何交集的戶口本上。

“她是你的堂姊妹?”周也停下吃西瓜的動作,挑起眉,一頭水霧,他好像沒太理清她們的關係。

難道洛綿隨母姓?

洛綿搖了搖頭,嚥下西瓜,鼓囊囊的面頰陷下去,“不是,我媽媽改嫁給了她大伯,我們沒血緣關係。”

“她也不喜歡我,今天她故意摔壞我的兔子,我生氣的推了她一下,害她扭傷了腳,媽媽對我很失望。”

少女輕描淡寫地敘述上午發生的事情,好似一個局外人一樣十分平靜,升不起半點情緒波動。

周也聞言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後浮現笑意,伸出乾燥的大掌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自豪。

“我們阿綿真厲害,學會反擊了。”

他記得從前洛綿是個愛哭的軟包子,隨便嚇嚇連話都不敢說。

現在愛哭的毛病沒改,倒是學會了反擊。

洛綿本以為周也會像翁青語那般不贊同她因為一隻玩偶推別人的行為,想不到他滿臉自豪。

像是她做了了不起的事情。

貌似有教壞小孩子的嫌疑。

“你不覺得我很惡毒嗎?”洛綿語氣綿軟,問得忐忑。

她腦海裡時常會閃現翁青語對她失望的眼神,彷彿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阿綿,記住人善被人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周也沒有迴避問題,在他的字典裡以牙還牙才是硬道理。

“可是……”洛綿垂著頭,神色不明。

骨子裡的溫良,她並沒有丟失,推席佳那一下只是她氣血湧上心頭,一時情急,並沒有惡意。

她並不後悔上午的種種行為,只是覺得太過沖動。

她不知道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她還會不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周也看得出她心底的糾結,指腹輕微摩挲,語氣鄭重,像是在承諾。

“不過下次別親自出手,免得髒了手。”

“我會替你解決。”

一句話讓洛綿抬起頭,直視少年深不見底的瞳孔,樹影斑駁,頭頂的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他那張骨相優越稜角分明的臉上。

兩道不規律的心跳聲在這個夏日的午後緊緊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