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鬼在石凳上坐了許久，終於等到了銀行開門的時間。
“為什麼不用，那個？”沈皎指著一邊亮著光的自動取款機，“這樣你就不用等了。”
“大額財產的存取需要櫃檯操作。”顧箐玥站起身走了進去，雖然沒人，但還是老老實實領了一號票，“這次，我得把預支的所有錢全都取出來，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沈皎有些疑惑。
顧箐玥笑了笑，沒說話。
照小賣部老闆的話說，她長時間和鬼怪接觸，只有短短几年的壽命了，而她這些年賺的錢已經夠她撐過自已人生的最後階段了。
金烏步步緊逼，破靈會又行事狠辣，她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完全逼進囚籠，錢這種東西，還是放在身邊更好。
“一號，你直接過來吧，反正一個人都沒有。”櫃員看見顧箐玥，直接出聲叫她，“看你頭髮都有點溼了，等很久了嗎，要辦理什麼業務？”
“取錢。”顧箐玥將存摺和身份證從小視窗裡遞進去，“不論有多少，全部取出來。”
櫃員接過，在電腦上操作了一下，然後愣了愣：“……小姐，您賬戶上有將近四百萬，您確定要全部取出嗎？”
“嗯。”顧箐玥點點頭，“我這邊各種驗證材料都準備好了，由於是提前預支，稅款也已經提前扣除了，現在可以取嗎？”
“不是這些問題，是……我們行裡現在沒有這麼多現金，這……您要不先進行一下預約，等過幾天再來？我們會盡快聯絡運鈔過來的。”櫃員有些尷尬，但這也很正常啊，一次性取幾百萬的客戶是真的少見，平時行裡也不會備那麼多現金。
顧箐玥點點頭，將自已的存摺和身份證裝回去，進行了電子預約，就離開了銀行。
“……白跑一趟。”顧箐玥嘆了口氣，“不過也沒事，至少在合同結束前，我還得去劇組繼續拍戲。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劇組。”
“我陪你去。”沈皎拒絕了，“破靈會主要在現實中活動，我陪你去會安全點。”
顧箐玥很想說她總覺得不安全的會是沈皎，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畢竟他是鬼神級別，哪怕是破靈會也不至於輕易得手。
“那好吧，我們一起去，不過在此之前……”顧箐玥爬上後座，從椅背裡取出了幾個顏色不同未拆封的口罩，“戴上吧，張唐玉已經死了，劇組人員也都知道，你要是大咧咧出現在他們面前，不得給他們嚇死。”
沈皎選了個黑色的，伸手接過：“謝謝你。”
“謝什麼？”顧箐玥有些莫名。
“願意讓我出現在別人面前，把我當做一個人而非怪物，謝謝你。”沈皎嘴角微微勾起，眼裡溢滿星光。
顧箐玥一直都知道張唐玉長得好看，但從沒有想過他的臉上會露出這種表情。她突然有點好奇，沈皎原本是長得什麼模樣？
不過也只是想想，她搖了搖頭，坐上了駕駛座。
本以為沈皎會像之前一樣坐在後排，沒想到副駕駛的門被拉開，男人有些侷促地坐了進來。
顧箐玥在心裡嘆了口氣：“沈皎，坐在前排一定要系安全帶的，會系嗎？”
沈皎有些茫然。
她認命地探出身，摸到車門邊的安全帶拽過來插進插銷，這才啟動汽車：“你現在是我新招的助理沈皎，有人問起你就這麼說。不過也不用你做什麼工作，只要不影響拍攝，想轉轉也可以，不想的話找個地方坐下休息也行。”
很快，一人一鬼就快到劇組了，停好車，他們步行進入拍攝現場。
劇組已經開工了，由於前段時間瘋狂的休假，現在要卡著預定的審片時間把成片送過去，導演不得不天天連軸轉。
“您好您好，今天有安排我的戲份嗎？”顧箐玥帶著沈皎走進去，劇組的人有些多，沈皎有些不適地皺起了眉，“這位是我新招的助理，有些怕生。”
“哦哦，對，是有你和男主的一場戲。”導演話是對著顧箐玥說的，眼神卻忍不住朝沈皎瞟去。
這個男青年的眉眼實在是有些熟悉，但看身高體型又不像是自已認識的人……導演有些錯亂。
“好，那我去準備一下。”顧箐玥微笑著跟導演說完，轉身拉著沈皎去了一邊，低聲說，“你狀態不是很好，不喜歡活人多的地方嗎？”
沈皎搖搖頭：“沒事，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說完，他坐在了椅子上，一副很老實的模樣。
沈皎的表現一直很成熟很正常，顧箐玥放下心來，走進了化妝間收拾。
她和男主的這段對手戲包含了親熱戲，雖然是女主為了復仇刻意勾引，但男主還是甘之如飴。明明做著最親熱的事情，兩人卻都無比清醒。
愛恨交織，這是一場很難表演但成品效果必然炸裂的戲。
顧箐玥最後翻看了一遍劇本，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感情戲演的並不好，這一點她必須承認。親情和友情她都能完美演繹，可只有愛情戲，她的表演痕跡重到導演都有些看不下去，更何況是親熱戲。
但她又很理解這場戲的重要性，所以確實有些緊張。
化妝間的門被敲了敲，顧箐玥抬起頭，看到男主演拿著臺本站在門口：“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顧箐玥站起身，看著面前的同事，在心底哀嘆了一聲，“你也要準備化妝了嗎？”
“我已經化好了。”男主演搖搖頭，抬起眼看著顧箐玥，眼底是蕩不開的暗色，“我對這種事沒什麼經驗，這場戲我沒什麼把握，想跟你聊聊戲。”
得知對手演員也沒經驗，顧箐玥鬆了口氣，至少不是自已一個人手足無措了。不過，她還是很盡職盡責地開始分析男女主的心理。
男主演靜靜聽著，不時點點頭：“嗯，我跟你想的差不多。”
兩人沉默了下來。
分析都會，但問題是，這戲到底怎麼演。
時間很快到了，男主演的助理來叫他：“哥，時間差不多了，那邊已經布好景了。”
男主演站起身，對著顧箐玥微微頷首：“沒事，不要緊張，走一步看一步就行。”
顧箐玥微笑著送走他，自已又坐了兩分鐘，才磨磨蹭蹭往佈景中走去。
三面隔板隔起了一個空間，裡面擺放著不多幾樣傢俱，當然，最主要的是牆邊的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臺膝上型電腦和一杯咖啡。
女主為了從他的電腦裡找出姐姐被害的證據，深夜潛入他的房間，卻被發現。為了順利脫身，女主選擇引誘男主，最後順其自然發生了親密戲份。
當然，並不需要真的做什麼，只要營造出那種氛圍就行，後期自然有辦法剪輯。
“話說，導演，男主的那套別墅呢，怎麼在這兒整佈景了？”顧箐玥偷偷問導演。
導演表示那別墅租起來太貴啦，進門的戲份和在別墅的戲份一起以後再拍。
顧箐玥微笑：“海邊還是好玩吧。”
導演撓了撓頭髮，憨厚一笑。
她嘆了口氣，抬起眼看到沈皎還坐在那個角落，放下心來，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在男主前的緊張感，男主出現時的強行壓抑下去的驚慌，顧箐玥都表演的非常到位。
直到男主說完臺詞，需要顧箐玥進行引誘的時候，出了問題。
她的動作完美無缺，男主演配合的姿勢和表情也是色氣滿滿，只是攝像一轉到顧箐玥臉上，那要入黨的堅毅眼神急得導演站起來喊卡：“不行啊顧箐玥！你得有點感情啊！”
顧箐玥眨了眨眼跟工作人員道了歉，這差不多是她拍這部戲以來第二次出問題，第一次同樣也是因為感情戲。
“顧箐玥，我知道你沒談過戀愛可能不好表現，但是……你可以學習一下別的劇別的演員是怎麼表現的？”導演有些無奈。
顧箐玥其實屬於體驗型演員，沒有接觸過的事情她很難演出來，好在這幾個月經過夢魘世界和金烏的洗禮，她幾乎體會了所有一般人都不一定體會到的事情——偏巧，就差愛情，她沒有感受過。
“顧箐玥，這樣吧，雖然你沒有談過戀愛，但你應該曾經有過喜歡或者有好感的人，你可以把我想象成是他。”男主演微笑著，他在圈內的風評好不是浪得虛名，他的確是一個很溫柔很為對手演員著想的人，“那樣的話，你可能不會對這種戲份過於排斥。”
“……嗯。”顧箐玥點點頭。
其實高中的時候，她短暫喜歡過陶彥，這是十分正常的事，畢竟那時候對她最好的人就是陶彥。
可是這不是愛，尤其是現在的陶彥一直盯著她怕她犯罪，顧箐玥現在想起他就有些心煩。
可除此之外……
顧箐玥還在找情緒，副導演和剪輯人員已經圍在一起打起了牌：“這下咱們閒下來了，不知道她還準備多久，多好一個演員，怎麼感情戲就這麼差呢。”
攝影師也探頭探腦過來聊了起來：“我說怎麼導演這場戲不選擇一起在別墅裡拍，原來就因為這個。不愧是導演，輕易就料到了我們料不到的事。”
顧箐玥聽著那邊的閒言，在心裡嘆了口氣，她也不想的，可是……
“……雨下大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顧箐玥轉過頭，看到沈皎站在棚子邊，伸手出去接雨滴。
顧箐玥想起了沈皎在雨中亮晶晶的雙眸，她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沈皎他，似乎真的很想像人類一樣活著啊。
“顧箐玥，就這樣吧，就保持現在的情緒，很完美。”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導演猛然站了起來，猛拍著還在摸魚的攝影師的背，“快快快！別浪費時間快快快！”
顧箐玥還沒反應過來，男主演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嗯，比之前好太多了，開始嘍？”
隨著導演親自打板，男主又一次說出了自已的臺詞。
顧箐玥看著他，開始完成後面的戲份。
導演為什麼會覺得自已可以了？她明明只是想起了沈皎。
沈皎？她微微瞪大眼，覺得不可思議，但越來越多的片段湧入腦海，不論是他擁有腦袋後的模樣還是剛剛從封印中解放的模樣……他直到現在對她的保護，面對未曾見過的食物驚喜的一面，微笑著對她道謝的一面，還有他的眼睛。
那是和張唐玉不一樣的眼睛，充滿了對未來的渴盼和活力。
顧箐玥知道自已已經沒有什麼未來了，但她還是會被這種情感吸引。
她感覺到自已的心跳快了一點，可這不是什麼愛，應該是……憧憬。
將這種情感放大幾倍，顧箐玥將其與恨混合在一起，完美的拍攝完了接下來的親熱戲。
“完美！！完美！！！”導演喊完卡，尖叫著站起身鼓掌，“我都不敢想象經過剪輯這段戲的張力會多麼足，簡直是完美！”
顧箐玥垂下眼，將一切情緒隱去：“還得是影帝引導的好，否則我也……”
男主演看向她，突然開口：“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什麼？”順利過了一關，顧箐玥心情好的不得了，估計什麼問題都會回答。
“你剛剛在想的，到底是誰？”男主演的眼裡流露出了真切的好奇，“你的情緒上來，是在看了你的助理一眼後，難道他和你……？”
顧箐玥眨眨眼，偏頭看著還在淋雨的沈皎，微微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有一點點羨慕他。”
羨慕他對未來還有希望，羨慕他作為厲鬼，身上卻散發出了生命力。
“這樣啊。”男主演點了點頭，眼神卻有些莫名，聲音裡也帶了一絲遺憾，“本來今晚我想請你吃頓飯的，不過看來不行了。”
“啊？”
男主演微笑著擺了擺手：“準備準備回家吧，我看你的助理已經等急了。”
顧箐玥回過神，摸了摸胳膊，心想，這睡裙果然是有些涼了，怎麼突然有些冷。
她回到化妝間卸了妝，換好常服，和工作人員打完招呼就去找了沈皎：“好啦，今天的工作結束，一會兒要不要帶硬幣裡那個大哥去見見他父母？”
“嗯。”沈皎興致缺缺的樣子。
“好，那就去。”顧箐玥很快自行決定了。
只是，沈皎怎麼突然心情變這麼差？
顧箐玥有些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