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忽的睜開眼，眼神驚恐。
視線中，是一尊掩映在陰影裡的佛像。
——我剛剛明明還在面試，正想著給那個刻薄，看不起人的面試官一拳，這是哪裡？！
韓元嘗試活動身子，但詭異的是，明明身上沒有任何東西捆綁，卻無法動彈，只能趺跏而坐，與佛像面對面。
他突然感到地上一陣溼熱，視線向下，突然靈魂悸動！
猩紅的液體刺入他的眼睛，那是血！
周邊，堆積著數不清的腥臭血肉，有的被血痂覆蓋，只能勉強看見肢體的輪廓。
“我佛慈悲——”
呢喃自耳後響起，化作低沉的唸誦聲。
韓元覺得耳朵一癢，聲音如蚊蟲振翅，又如秋蟬哀嚎，不斷刺入他的耳膜。
咔咔。
異響傳來，韓元再次抬頭，看見那佛像緩緩脫離陰影，俯身看著自已。
——千手觀音？
不，不對。
泛著銅鏽的佛像頂著如同蝗蟲般的頭顱，在祂身後延展出無數手臂，這些手臂就像昆蟲的節肢，猙獰扭曲的伸展。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韓元就覺得眼中一痛，有溫熱液體流下。
心中愈發惶恐不安，韓元再度嘗試活動身體。
身後，腳步聲響起，餘光處，他看見一個男人雙手合十緩步經過自已，然後盤膝坐於佛像之下。
佛像眼眸窺視下，身穿血色僧袍，面容白皙的男人伸展四肢，不斷的扭轉關節，讓身軀蠕動。
動作像是瑜伽，卻更加詭異，更加恐怖。
如同一隻人形蛆蟲。
咕嘟咕嘟。
地面血水莫名沸騰，男人明明沒有開口，可韓元耳邊卻響起空靈的聲音。
這片黑暗的空間微微顫抖，男人睜開眼睛，抬起癲狂的面容。
眼眸中，那尊恐怖佛像如同活過來一樣。
韓元錯愕駭然的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體內一陣劇痛。下一秒，他眼睜睜看著自已身子浮腫，隨後徹底炸開！
視線莫名抽離，韓元“看”見一條夾雜碧綠線條的通道，隨後飛速鑽了進去。
視線一轉，眼前一片昏暗。
面前，是一尊掩映在陰影中的佛像。
他張了張嘴，看見周圍堆砌的血肉，聽見了身後的呢喃。
很快，那看上去只三十多歲的男人從身後走出，恭恭敬敬的走至佛像身下。
——什麼鬼？
韓元不由愣住，看著那男人抬起雙臂，身形扭曲。
隨後，佛像異化，他的身軀開始腫脹。
啪！
視線一變，韓元又一次穿過通道，看見了昏暗的環境。
——等等！
韓元心中一跳，面容驚異。
腦海中思緒錯亂，呆呆地望著那男人走出，自已再次腫脹，爆炸！
咬著牙看向佛像，韓元眼角抽搐。
他又回來了！
來不及去感受每一次的痛楚，韓元強行讓自已大腦清明。
他在不斷迴圈這一小段的時間。
只要一死，就會重新開始。
就像是遊戲裡的讀檔，但問題是，他現在是壞檔！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已走向死亡，卻無濟於事。
——我也太倒黴了吧？！
思緒翻轉間，韓元又死了兩次。
名叫馬廣冥的男人面對佛像和祭品拜了拜，隨後走至佛像下，試圖練成那《不死蟬身》，達到“異人”境。
這場儀軌他準備了很久，獻上十三具肉身。
眼前是最後的第十四。
既然師父不賜真傳，那他就自已想辦法。
眼前這菩提寺的絕學，就是對自已最好的賞賜。
馬廣冥抬起手，以《不死蟬身》中記載的導引之術，感應神祇。
他抬起頭，心中泛起歡喜。
每一次舉行儀軌，他都能看見祭品恐懼絕望的面容。
這對他，對神祇，都是最好的養分。
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迴歸佛國，早登極樂。
眼眸一轉，馬廣冥看向第十四祭品，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令人愉悅的恐慌。
然而，十四祭品臉上卻沒有流露一絲恐懼與絕望。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已，眼神空洞，就像是一條死魚。
其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尤其是恐懼。
——他不怕嗎？
馬廣冥身子一震，眼中閃過錯愕，驚異。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祭品，那眼神彷彿早就看淡生死。
彭。
馬廣冥驚訝的目光裡，祭品身軀腫脹，再度炸開，化作血水，殘肢。
睜開眼，韓元眼神平靜。
——剛才他遲疑了幾秒，我才死掉。
為什麼？
韓元認真思考，腦海中浮現他錯愕微驚的眼神。
馬廣冥走過韓元，“再次”站在佛像之下。
他抬頭，正對上一雙平靜深邃，好似湖泊的眼睛。
接著，那張俊秀的臉上浮現一抹譏笑。
馬廣冥愣住，僵直在原地，甚至忘了繼續儀軌。
他試圖從那雙眼睛裡看出被隱藏住的情緒，可他發現，自已根本看不透這個祭品。
馬廣冥心中不安，視線中那抹譏笑愈發濃郁。
——就像是人類嘲諷被圍困住，走投無路的螻蟻。
這讓他驚怒，惶恐，無措。
明明是祭品——
儀軌開始，他就得死。
可，為什麼？
他到底在笑什麼？
馬廣冥忽的開口，聲音低沉：“你不害怕嗎？”
這是韓元死了無數次，第一次有變化發生。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已能夠開口說話了，但除此之外，他的四肢依舊無法動彈。
活動了一下笑的有些發僵的嘴巴，韓元微笑著回答：
“害怕?你殺不死我，無論你要做什麼都註定失敗。”
馬廣冥心臟莫名一緊，當一隻螻蟻用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口吻與自已對話時，他感到一股森森寒意湧上心頭。
“你胡說什麼！”
韓元看見馬廣冥攥住了手，試圖掩飾心中的不安，這讓他笑的愈發大聲。
“神祇降身於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立刻停下！”
“胡言亂語！”
馬廣冥眼眶泛起血絲，望著這個正嘗試脫離自已掌控的祭品，他心中發狠。
下一刻，儀軌繼續。
————————————————-
彭！
韓元睜開眼，心中一嘆。
第五百三十八次。
這是他能夠開口說話的次數。
他甚至打探出馬廣冥的名字，知曉這場血腥儀軌與所謂《不死蟬身》有關。
可無論他裝作神祇降世，或是得道高人，都無法讓馬廣冥放棄儀軌，費盡口舌，韓元也只是一死。
韓元心中又一次浮現絕望。
他經歷了太多生死。命運既定，無法改變，只有死路一條。
閉上眼睛，韓元放棄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