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新郎新娘送走了之後,陶家擺了三四十桌,一直鬧到午後,才散了席。

等客人都走了,陶輕然跑出去,看著一地的紅炮紙,亂七八糟的殘羹冷炙,到處亂放的桌椅,感覺心裡空空的。

好幾天,陶輕然心裡都不得勁。

冬日的陽光照的人暖洋洋的,陶輕然望著院子裡的幾棵冬青樹還顯點綠色,江瑜勇送來的牽牛花早成了乾枝子。

冬天就是這點不好,連朵花都看不見。

母親屋裡放了兩盆長壽花,前幾天看著已經結了不少花骨朵,現在已經開花了吧?

想到這裡,她展顏一笑,朝母親院子裡走去。

正院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難道母親還在午睡還沒起來?

陶輕然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費了一番功夫,兩千畝良田總算是買到了,還多虧了林世子爺幫忙,這才能買到這麼個大田莊,這是地契,你收好了?”

爹的聲音?

爹今天沒上衙門?

難道是給自已買的陪嫁?

想到這裡,她的臉有點熱熱的。

“她出生不到百天就送到廟裡,那是什麼地方?清修苦地。想想我心裡都如刀割般的疼,也只能在嫁妝上多置點,讓她以後能過得好點。”

隨著孃的聲音,是一道輕微的抽泣聲。

陶清然的腦子“轟”的一下,又想到了那個夢。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兩棵銀杏樹,簡陋的屋子,奶孃和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聽孃的話,那個小女孩確實是自已。

她的手有點顫抖,緊緊的握著拳,繃緊了小嘴。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也不想的。”,爹的聲音又響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要把自已放在那樣一個小院子,還是一個廟裡?

“三小姐,你在這裡幹什麼?”

隨著曹媽媽的聲音響起,內室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我,我,我來看長壽花。”,陶輕然結結巴巴的。

陶太太掀簾而出,“輕然,你什麼時候來的?”

陶輕然看了一眼陶太太,又低下頭,盯著自已的腳尖,不說話。

陶太太嘆了口氣,朝著曹媽媽使了個眼色,曹媽媽輕輕的退了出去,順便把門掩上。

陶太太朝著陶輕然深深的看了一眼,輕聲說:“進來吧。”

陶知遷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看見陶輕然進來,朝她招了招手,陶輕然順勢就挨著陶知遷坐在他旁邊,陶太太在軟榻的另一側坐下。

陶知遷溫和的問陶輕然:“你聽見了?”

陶輕然點了點頭,又抬起頭望著陶知遷,滿眼的困惑。

陶知遷看著溫順乖巧的小女兒,一陣心酸,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避是避不過去的,再說了,也不可能瞞著她一輩子。

眨眼間,她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她會知道,與其讓她從別人口中聽說個一言半語,然後胡思亂想,倒不如把前因後果都告訴她,相信她會理解的。

他暗歎了一聲,摸了摸陶輕然的頭,溫聲說:“那年,你娘生你,頭一天不到吃午飯的時候都開始發動,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金烏西墜,還沒生出來。”

一句話,道盡了當時的兇險。

陶知遷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縹緲,人也陷入到了過去的回憶中:“我急的不得了,生怕你娘和你有個三長兩短,這時候接生婆又跑出來問我,保大還是保小?”

陶輕然的心一下子揪緊,砰砰直跳。爹爹是保了自已,還是保了娘?她不敢聽下去,耳朵又直直地豎了起來。

陶知遷繼續說:“我當時腦子裡一片混沌,就聽見你娘嘶啞的聲音說,‘保孩子,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一定要孩子。”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好像一會兒,又好像有很長時間。只聽“哇”的一聲,緊接著是傳出來驚喜的聲音,‘生了,生了,是個女娃。’”

“我這才覺得自已活了過來”。

陶輕然聽到了自已淚珠滾落的聲音,陶太太也是滿臉淚痕。

陶知遷拍了拍陶輕然,說:“你雖然平安地生了下來,可是你娘受了大罪,傷了根本,你都滿兩個月了,你娘還下不來床。我四處給你娘求醫問藥,都沒什麼效果,後來聽人說皇覺寺的智禪大師很靈驗,就去找他給你娘看看。”

“誰知道他看了卻說,你的八字和你孃的八字相沖,你娘倆不能在一起,還說你命裡有兩劫,三歲前最好住到廟裡去。我和你娘這才狠了狠心,在皇覺寺的後院裡租了個小院子,把你送了過去。”

原來是這樣,爹孃沒有不要她。

她一直吊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心裡卻像吃了一顆沒熟的杏子似的酸澀難忍。

這才是娘不疼她、不親她,總是遠著她的原因,她心裡澀澀的。

再看陶太太,是那麼的溫柔、慈善、和藹,她淚眼如絲的樣子也讓人想親近,再看不到一絲的疏離和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