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剛投進一個三分,一回頭髮現剛才站人的地方空了,視線越過歡呼鬨鬧的人群,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往樓梯上走。

衝旁邊的秦黎而比了個手勢,從場邊拿了外套就要走。

“他怎麼了?”

“有事吧。”

秦黎而沒多說什麼,只是叫了坐在旁邊玩手機的崔輯換球衣。

裴湛這少爺脾氣他還能怎麼辦,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昨天還說不來,今天能來都算給他面子了,他看了眼那個越走越遠的影子,搖了搖頭。

幾乎全場的注意力都隨著他的離場回了頭,他左手提著外套,右手抓了抓汗溼的頭髮,朝大樓梯那邊走去。

直到場內的哨聲再次響起,觀眾的視線才回歸。

裴湛腿長步子大的優勢在上樓梯的時候格外明顯,在他一步當三步終於追上鄭珂之後,叫了她一聲。

她回頭,被嚇了一跳。

“你在這幹嘛?”

“你在這幹嘛?”

他用同樣的話回她,她有些臉熱。

“我剛準備去買水。”

“這不有嗎?”他下巴指了指她手上的奶茶。

他站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熱氣,她看著他扯了扯衣領,製造出一陣風,裹著他那股專有的苦橙香打在她鼻間。

氣氛灼熱又曖昧。

“給你買。”

裴湛的眉梢都快要揚到髮際線,今天怎麼這麼乖。

“那你先陪我去體育館衝個澡。”

她可不想一個人在男更衣室門口等他,不用想都知道過路的會是什麼眼神。

“算了,我還是過一會去找你吧。”

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麼,他點點頭:“那你過十分鐘往那邊走。”

鄭珂說好,看他轉身朝體育館走去。

他連背影也很好看。

鄭珂想起剛認識他的時候,總覺得他冷淡,覺得他下一秒就會生氣,但其實他也會和朋友開玩笑,在飯桌上照顧人,給朋友補課,和朋友開黑,給朋友準備禮物。

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但不是她們嘴裡說的有錢人的那種好。

教室裡已經空了,沒回家的也都在操場,鄭珂回去坐了一會,收好作業揹著書包,再去小賣部買了水,看時間差不多,就往體育館走。

二中的體育館才建好沒兩年,很新,整體是簡化的歐式風格,磚紅加米白色為主,遠遠就能看見幾根碩大的羅馬立柱,結合巴洛克式雙柱廊,大氣又莊嚴。

更衣室在負一樓,她得從看臺旁邊的樓梯下樓,再穿過走廊。

還沒踏上樓梯,她就被人從後面叫住了。

沒有活動的時候體育館幾乎是空的,那人的聲音很響,她的名字在吊頂半空迴盪,她回頭。

腦子裡突然蹦出陰魂不散四個大字。

賀儀章依舊笑得一臉痞氣,手裡拎著網球拍,額前一條淺紫色髮帶,一副剛運動完的樣子。

這副模樣讓他們的相遇像一個巧合。

鄭珂鬆一口氣,問他有什麼事。

他沒說話,兩步走到她面前,兩手掌杵著膝蓋,彎下腰平視她。

鄭珂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半步,又問了一遍。

他輕哧一聲,邊說話邊往前靠近:“接近你怎麼就這麼難呢?”

鄭珂越往後退,他就越往前進,兩人的距離沒拉開過,鄭珂幾步就被逼到邊緣,腳跟懸空,一不留神就會向後仰下去。

她終於沒了耐心,不想再跟他周旋,側身到一旁的座位坐下,冷冷地說:“你要是喜歡我,就離我遠點,要是不喜歡我,也離我遠點,聽懂了麼?”

他沒想到能把她激到這份上,不過也是,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她也不是什麼小白兔。

他笑得更開了:“怎麼會不喜歡你呢,這麼多男的暗戀你,連偷拍跟蹤的都有,我喜歡你不也正常嗎?”

鄭珂呼吸一滯,忍住泛起雞皮疙瘩的噁心:“不好意思,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說完站起身就要離開,賀儀章長臂一伸想拉她的手。

可還沒等碰到,下一秒就被一腳踹到地上,身體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他捂著肚子倒地。

從樓梯口突然出現的那人,明顯一副剛洗完澡的樣子,髮梢還潮著,一臉冷淡地開口:“賀儀章,我給你留面子,是希望你長腦子,你說你怎麼就這麼不聽勸?”

之前想象過無數次的他生氣的模樣,鄭珂終於見到了。

裴湛踱著步子到他旁邊蹲下,和他對視,一字一句:“你剛才跟她就這麼近吧?”

賀儀章笑:“什麼貨色還值得你這樣?”

裴湛臉色瞬間冷下來,他沒說話,抄起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上的網球拍站起來,抬手就要朝他揮過去。

鄭珂被他生氣的樣子嚇懵了,看他拿起網球拍,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叫著他的名字衝過去抱住他的腰。

感受到他身體一頓,她急忙出聲:“我們走吧。”

她是真的想走了,不想他出事,不想他因為她出事。

她的身體溫軟,鼻息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腰間,低頭看到她毛絨絨的後腦勺,緊張得輕顫。

她在害怕自已。

無聲嘆了口氣,他把球拍扔到地上,拉著她的手出了體育館。

兩人一路無言,只是還沒走出校門,崔輯打電話說晚上在Canyon訂了卡座,讓他們都去。

進門的時候還不忘邀功似地跟他們炫耀:“看我想得多周到,開學也能慶祝哈。”

那表情倒是很像鄭珂鄰居家養的薩摩耶。

她不是第一次進酒吧,崔輯去年過生日也在這,甚至連卡座都是同一個。

她往兩邊打量一圈,有幾張新面孔,大概是其他學校的,有兩個臂彎裡還摟著女朋友。

她沒忍住往旁邊挪了挪。

裴湛感覺到她靠過來,順著她的眼神看到那邊親成一團的小情侶,嘴角一揚,從服務生手裡拿了酒水單擺在她面前。

“想喝什麼?”

她一愣,收回眼神,像做了什麼壞事被抓包。

她用手指在酒單上搜尋,選了個名字好聽的問他:“哪個好喝?這個龍舌蘭怎麼樣?”

“太烈了。”

“那長島冰茶?”

“更烈。”

鄭珂抿著嘴把酒單翻了個面。

“金湯力?”

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湯力水苦的,能喝嗎?”

她沒抬頭,緊抿的唇線像是有些不耐煩,酒單上劃來劃去的手指停了,微微蜷縮,落在他眼裡卻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他一把抓過來握住,另一隻手把酒水單遞迴給旁邊的服務員:“一杯酸奶炸彈,一瓶麥卡倫18。”

他們默契地都沒提下午的事。

他手心乾燥灼熱,把她的手指攥的很緊,鄭珂稍稍往回收,沒掙脫,只好用空出的左手拿出手機來玩。

酸奶炸彈的度數不高,底子是清酒,酒味淡,入口大多是酸奶的甜香,鄭珂一口接一口連著喝了小半杯。

背景的音樂聲很吵,他們的說話聲比音樂聲更吵,不認識的幾個男生在一邊熱絡地互相敬酒自我介紹,崔輯拉著鄭珂介紹說是他妹妹,在場的都跟著他叫妹妹,端著酒杯過來跟她喝。

轉眼她那杯就見了底,她抿了下唇,還想來一杯。

她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叫服務生,說再來一杯酸奶炸彈。

點完一扭頭,一個濃妝豔抹的女生端著酒杯從她男朋友大腿上下來,坐到她旁邊,眼神嫵媚得帶著勾子似的上下打量她。

“妹妹,我們喝一個?”

鄭珂低頭一看,她杯裡空了,乾脆拿過裴湛那杯跟她碰了一下,杯裡剩的不算多,她仰頭直接幹了,酒精過喉的灼熱感燙得她眯了眯眼。

“哈哈哈,妹妹太可愛了。”

“我叫鄭珂。”

她點點頭,一頭捲髮也跟著上下襬動:“我叫Alicia。”

幾個男生在另一邊玩骰子,裴湛低頭一看自已的杯子不知何時到了她手邊,杯裡已經空了,她跟旁邊的人說著話,完全不知道自已做了什麼。

怕她喝多,他俯身湊到她耳邊說了句:“喝你自已的。”

鄭珂被突然起來的靠近嚇得一怔,他左手還攥著她的手指,在她發燙的耳邊吐息,氣流從他的唇一下一下刮過耳垂,聲音低沉有磁性,鄭珂心頭一動,身體彷彿有一絲異樣。

Alicia看她喝得眼神迷離,眼角泛紅地縮著脖子聽他說話,清純又誘惑,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湊過去,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他是你男朋友?”

鄭珂一凜:“不是不是,我們是同學。”

果不其然,這話成功換來一個眼刀。

鄭珂覺得周圍空氣突然有些凝滯,心中一陣後悔,不知道該怎麼辦,反射性想逃。

“那個,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說完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

裴湛下一秒跟了出去,留下一臉懵地拿著骰筒的幾人和笑得直不起腰的Alicia。

鄭珂沒走出兩步手腕就被他攥住,大力一扯,被迫調轉方向,被拉著一路往後走。

可能是酒精起了作用,天花板射來的一道道氤氳紅光和背後傳來的音樂聲震得她頭疼,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拽進了消防通道,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剛才的一切,周圍的空氣清爽冷冽,她被他抵在牆上,微微仰頭。

“你...幹嘛?”

消防通道里一絲光也沒有,鄭珂渾身緊繃,能感覺到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近到呼吸都像在搶奪空氣。

當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理所應當更敏感幾分。

她聽見他抬手間衣袖摩擦的聲音,空氣流轉,驀地耳邊一熱,是他撫上她的耳垂,輕攏慢捻地輾轉到臉側。

他的手是燎原的火。

鄭珂腦海自動浮現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是怎樣用指尖輕輕摩挲撫摸的模樣,腿有些發軟,當他的手順著臉側撫到唇瓣時,她沒忍住從鼻間發出一聲輕哼。

像按下某個開關,屬於他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

手指抽離,他猛地壓上她的唇,灼熱的呼吸覆蓋,帶著攻城掠地的氣勢,奪走她的心跳,用他的氣味取代呼吸,鄭珂大腦一片白光,渾身輕顫,耳邊傳來聲輕笑,一隻大手撫上後腰,溫熱的唇舌吮含舔舐,一下一下。

他化身一隻迷人的海妖,美好得不真實,在海底用歌聲迷惑她,誘她不顧一切,一步步走向深海。

她就快要溺在深海里,空氣越發稀薄,呼吸快到極限,她張開嘴想汲取點什麼,卻被海妖趁虛而入,他更貼近,糾纏,反覆,誘她去往海底更深處。

她雙手抵在他胸前,像推拒又像勾引,他微微鬆開些距離:“換氣。”

滿意地聽見她輕吸一口氣,他緊跟著覆上,繼續下一場掠奪。

迴圈往復的幾輪憋氣讓鄭珂軟得雙腿都站不住,雙手不知什麼時候攀到他腦後,他索性借了力兩隻手箍著她的腰往懷裡帶。

她很瘦,是書裡寫的盈盈一握,隔著毛衣也能感受到她的柔軟溫熱,唇舌追逐,呼吸交換,她是甜甜的酸奶味。

時間也會在黑暗裡靜止。

忘了是怎麼開始,也不記得糾纏了多久。

裴湛後來摸黑坐在臺階上,鄭珂軟成一攤依偎在他懷裡,他用手指給她順頭髮。

鄭珂舒服得快要睡著,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抬頭:“完了,崔輯還在裡面,他會不會知道我們在幹嘛。”

鄭珂怕他在父母面前說漏嘴。

頭頂傳來悶悶的笑聲。

“後悔也晚了。”

“啊...”

他把她的頭按回懷裡,胸腔震動的聲音貼在她耳邊迴響。

“他什麼都知道,不用擔心。”

“他知道什麼?”

“我們戀愛的事。”

鄭珂的臉又開始發熱,心裡暗暗慶幸他看不見。

除夕那天說的話又迴盪在她腦海,這是他第二次提這樣的話。

“你不是說等鬱金香花開?”

“對不起,我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