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馳哄了許久,才哄好季黎。

她雖然不哭了,但心裡卻依然難受。

捱到晚上上炕,屋裡熄了燈,黑洞洞的安靜。

夫妻倆躺了很久,卻誰都睡不著。

季黎眼尾悄然淌下一行淚,伸手輕輕撫摸男人被石膏固定的胳膊,哽咽聲輕細。

“你的手如果壞了,會影響以後升遷,對不對?”

黑暗裡,周馳眼瞳輕微滾動。

右手摸索著握住她手背,力道輕柔包裹住。

“不會,等養好了傷再看,不一定會壞,別擔心。”

季黎沒說話。

周馳抿唇,低沉補充一句。

“黎黎放心,就算我就此止步不前,也能讓你和孩子過好日子,不讓你跟著受委屈。”

季黎側躺著,淚痕從鼻樑淌入另一隻眼裡,又流出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

“知道。”

他輕笑了聲,跟著側過身,跟她面對面躺著。

右手滾熱的掌心貼住她肚皮,指腹輕輕摸搓。

“我不在的時候,他們還乖麼?”

季黎死死抿住嘴,鼻腔裡嗯了聲。

周馳笑,“黎黎,有你們母子,其他的對我來說,就都是小事。”

頓了頓,又說,“你不知道,我躺在病床上不清醒的時候,做了個挺可怕的夢。”

季黎眨了眨溼濡的眼睫,“什麼夢?”

周馳聽出她話裡的鼻音濃重,知道她又哭。

他右手摸過去,拇指輕蹭她眼尾,話說的低輕溫和。

“夢裡沒有我們孩子,我也沒有你,我求而不得,連死都在惦記著,太苦了。”

短短一句話,道盡了周馳夢裡的一生。

季黎卻聽懂了,還感同身受。

她鼻頭倏地一酸,“…周馳~”

“還好都是假的,嚇死我了。”周馳又笑了聲。

他伸手摟住她,湊過去吻她眉眼和麵頰。

“都是鬧得有點驚險,我潛意識裡都嚇到做胡夢,還好人醒了,都是假的。”

季黎心疼的不行,捧著他臉輕柔吻回去,鼻翼都哭的潮紅。

她難得這麼主動。

沒一會,周馳就漲硬的憋疼。

他被石膏固定的手臂擋在季黎的肚子前,輕嘶口氣,連忙撤著腰往後退了退,笑出氣音。

“媳婦兒,別親了,再親要出事兒。”

他是傷員,她是孕婦。

都快七個月了。

他可不敢亂來。

季黎輕聲抽泣,臉埋進他肩窩裡。

她安靜了很久,沒動也沒說話。

周馳以為她睡著了,腹下不適快要平息時,又聽見她在他耳邊低低問。

“你是不是夢見,我沒離婚,給周鴻養了一輩子孩子?”

周馳眼瞼微瞠,緩緩側過頭。

兩人的唇瓣近的要蹭到一起,黑暗裡光線微弱的可憐,他看不清季黎眉眼間情緒。

她唇瓣掀動,似還在親吻他。

“是不是覺得我蠢死了,竟然死活不要你?”

“我守一輩子活寡,明明喜歡你,卻舍不下替別人養大的孩子,蠢死了,是不是?”

周馳喉嚨裡像卡了塊石頭。

“…媳婦兒”

“我也覺得自己蠢死了。”

季黎嚥下一聲低促哽咽,又捧著他臉熱烈親吻起來。

“周馳,我兩輩子都身子清白的,我忘不了你,兩輩子我只跟過你一個男人,心裡只有你…”

周馳心腔裡有熊熊火焰在燒灼,燥的他喉嚨幹疼。

“黎黎…”

他一手控住她腮頜,瘋狂回吻,汲取她滿口的芬香柔軟。

兩人情緒都分外高漲。

季黎低喘著輕泣,“我很想你,給我吧。”

想今生的周馳,她的丈夫。

想前世的周馳,她失去的男人。

周馳腦海裡有什麼炸開,隱約像聽到外面響了一聲驚雷。

有漂泊大雨鋪天蓋地傾瀉。

他喉結輕滾,撐起身翻到她身後,緊緊貼著她脊背,環住她圓滾滾的肚子,耳鬢廝磨吻到她脖頸。

“黎黎,黎黎,所以…你也知道?不是夢…”

季黎細聲低泣著,輕輕點頭。

“不是夢,周馳,我從那兒回來找你。”

周馳緊緊摟著她,眼底滾熱發酸。

所以他真的曾愛而不得,也真的曾死而抱憾。

季黎都知道,比他知道的更清晰。

心底沉悶的情緒裡,又升騰起無法言喻的慶幸。

此時此刻他所擁有的,就被曾經襯托的無比富足。

“黎黎,我死後,你過得…好不好?”周馳嗓音沙啞。

季黎搖頭,“不好,非常不好。”

他咬緊後槽牙,“他們父子倆欺負你了?”

他就知道周揚那白眼兒狼靠不住!

“我病了一場,每天都在想你,周馳,我後悔死了,後悔死了……”

周馳微怔,“黎黎…”

是因為他死了,她因為失去他,才飽受煎熬,過得不好?

季黎哽咽著說出上輩子沒有來得及說的話。

“我答應等你回來,要給你答案的。”

“周馳,我都決定要跟周揚攤牌,我等你回來帶我走。”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們就能在一起。”

可是偏偏,周馳再也沒能回來。

周馳心口像是被什麼重重捶了一下。

他心悸的厲害,渾身肌肉緊繃,臉緊緊貼在她頸窩裡,沉重喟嘆了一聲。

“黎黎,對不起。”

是他沒用。

季黎鼻音濃重,“不要說對不起,是周鴻,是周鴻他害死你的!”

周馳愣住。

“是他周馳,都以為你因公殉職,其實是周鴻從中作梗!”

“他親口承認的。”

季黎回過頭,反手握住他手腕,一字一句告訴他。

“你信我,我上次用磚頭砸的他頭破血流,還差點瞎了一隻眼,他後來就跟我一樣,記起了原來的一切。”

“他怨恨我們,周馳,他親口告訴我是他害死你,這次他也是故意要害你的!”

周馳腦子裡亂糟糟的,許多事情糅雜在一起,令他頭痛欲裂。

他好半晌沒開口,眼裡墨色越聚越濃。

電光火石間,有什麼很快聯絡起來,思緒逐漸清晰。

“我知道了。”

他啞聲開口。

季黎安靜躺著,輕輕嚥了咽喉。

周馳說,“我知道他在哪兒了。”

這一次,他真得要那狗東西的命。

心思定下,他胸膛起伏了一瞬,又重新摟緊懷裡的人,輕吻她耳廓。

“黎黎,再跟我多說一點,說說你的事,你吃了什麼苦,又是怎麼回到我身邊的?”

他想知道他死了以後,季黎過得怎麼樣。

當聽到季黎說,周鴻和周揚在她癌症晚期時,逼她離婚。

周揚還勸她為了他的事業而犧牲自己。

最後兩個人在離開他的墓地後,死在大雨天的山體塌坡下時。

周馳心口刺痛難忍,又怒火中燒。

“我就知道,周揚那小崽子靠不住,養不熟!”

說了這麼多話,季黎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

她語聲清柔問周馳:

“你是不是,跟周揚說過,我們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