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想起她的川哥兒,憂心道: 去了侯府,他該不會受氣吧?於是,身子朝爐火旁靠了靠,怯生生道:

“小姐,這些活,就由民婦來做吧,您到蕭姑娘那邊去休息一下,等湯燉好了,民婦讓您來喂侯爺喝,好嗎?”

“現在天剛剛亮,太陽還未出來。車裡冷,正好燉湯煎藥,父親能感覺舒服一些。等一會兒,日頭當頂,車裡還是不適合再燉東西。”傅惜年看著父親的樣子,心裡難受,眼神破碎道。

“好的小姐。民婦記下了。”胡氏小心回話。

傅惜年忽然抬頭看她,感覺她怯生生的,溫聲道:

“胡姨,您收留並養育川哥兒長大。所以,您是我安定侯府的恩人,以後講話,就像家人一樣隨便些,可好?”

對一個小輩用“您”,她哪裡受得?

只不過接觸不多,她還不敢對她說太多,畢竟母親還不知道自已自作主張,將她接回府裡養老,還是不要許諾太多,觀察觀察再說。

哪知,一句“像家人一樣”,還叫她胡姨?胡氏聽在心裡,竟感動得直咽口水,眼眸泛紅,蓄著淚花,

“民婦……民婦何德何能與小姐成一家人?”

“何德何能?憑胡姨您養大川哥兒、憑您居恩而不求報,惜年就當您是家人!以後,胡姨就別小姐長小姐短的叫了,如母親那般,叫我“年姐兒”就行,好嗎?”傅惜年生怕嚇住胡氏,溫言細語道。

胡氏唇瓣一扯,蓄在眼眶裡的淚像決堤的洪水,撲簌簌的就流下來,雙掌合十朝頭頂一拜:

“蒼天有眼,沒想到我胡氏還能有這福份!”

傅惜年勾唇一笑,這一笑在胡氏眼裡

——溫暖如春。

“胡姨,能聊聊川哥兒嗎?他幾歲到您家裡的?”她問。

“川哥兒啊,他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我們鄰村的,說是七歲那年冬天,他姐姐把她帶到山上去掏松子,結果兩人走散,等他回家以後,母親也死了,姐姐也不見了,靠著鄉親的接濟好不容易捱到夏天,發洪水又把房子沖垮了,一個人走家串戶,吃了上頓沒下頓,到我們村時,別人會給他些吃的,我也會常常給他,只是那時我那男人病在床上,實在拿不出太多的東西。

就這麼磨磨蹭蹭過了兩年,我男人走了,鄉里鄉親來幫忙,他也來了,來就不走,說要認我做娘,將來給我養老。

長舌婦們嚼舌根子,說要收養為何不在他幾歲的時侯就收養,現在都十歲出頭了,沒兩年就是個壯勞力。

可我看不得他那雙眼睛裡的期望。再說,他雖然十歲了,可是人生的皮包骨頭,和七八歲時候的樣子相比,就沒有長過一點個子,我那男人就是體子多病走的,最終也沒有給我留下一兒半女,我瞧著這川哥兒也不一定是能長成的,但是他那雙眼睛蓄著淚,眼巴巴的望著你……”

胡氏抽咽著,泣不成聲。

眼眸轉來轉去,想著收養了川哥兒以後的事,卻哪裡知道,傅惜年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她的弟弟這麼可憐的嗎?十歲了,還給人一個養不成的感覺,那是瘦弱成個什麼樣子?

還有,他那雙眼睛,到底有多麼楚楚可憐,才讓胡氏摒棄眾人的口舌,下定決心收養了他?

那邊,胡氏一抹眼淚,笑道:“嘿!結果是沒想到,川哥兒到了我家以後,幾頓飽飯下來,那個子蹭蹭蹭的往上漲,看著就喜人……”

正說著,突然看見傅惜年起身一跪,扶著她的一雙膝蓋,淚流滿面道:

“謝謝!……謝謝胡姨……”肩膀抽抽嗒嗒,後面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年…年姐兒,都…都過去了……”胡氏又震驚又惶恐,支支吾吾終是叫出了那聲“年姐兒”。

一雙粗糙的手撫摸著她牛乳般白皙柔荑,一如當初收留川哥兒一般,又驚喜又幸福。

她頓時感覺自已好像兒女雙全了,這一生什麼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