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對嬿婉歉意地笑了笑,才放下手裡的詩集,端起藥碗來一口飲盡。

意歡被藥苦得蹙起眉頭。

嬿婉見此,忙不迭地從春嬋袖口裡拿出一塊蜜餞,喂到意歡嘴裡,“舒嬪姐姐,吃塊蜜餞,甜一甜嘴。”

意歡含住那塊蜜餞,口中蔓延一股清甜,轉瞬就將坐胎藥的苦澀壓了下去。

她微微一笑,“多謝炩貴人了。”

嬿婉拉著意歡的手,杏眸亮亮的,“我們的稱呼好生疏啊,我可以叫你意歡姐姐嗎?姐姐喚我嬿婉吧。”

意歡微愣,又揚唇,縱容地看著嬿婉,“好,嬿婉。”

嬿婉一聽,眉眼飛笑,“意歡姐姐!意歡姐姐!”

意歡無奈一笑,“嗯。”

兩人又開始翻看那本詩集,時間就在嬿婉問,意歡答中流逝。

夜色朦朧,月華如水。

嬿婉伸了個懶腰,“意歡姐姐真厲害,這麼厚一本詩集,你竟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意歡抿唇一笑,有些羞澀,“當初是因為聽說了皇上通曉詩詞,我才下了苦功夫去學。如今終有所成,但皇上似乎並不喜歡我……”

意歡的情緒有些低落。

嬿婉拉著她的手,“意歡姐姐,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不能因為他而失去自我。你要知道,自已才是最應該被疼愛的那個人。”

“你……”

意歡有些驚愕,她從來沒想過有人會這樣想,“可那個人是皇上……”

嬿婉目光真摯,“是皇上又如何?一個人只有先懂得如何愛自已之後,才能真而切地去愛另一個人,否則只會被另一個人牽動心緒,而完全喪失自我。意歡姐姐,你既有滿腹才華,又是絕頂美人,嬿婉不想看到你總是失魂落魄的。”

意歡沉默了一瞬,“可你也是因為皇上才來學習詩詞的,與我有何不同?”

嬿婉望著意歡眸底越來越淺的霧氣,略笑了一下。

“我?我不過是為了討皇上歡心罷了。我出身不好,嫻貴妃和愉妃因……對我頗有微詞。上次在長春宮,我不就被她們針對嗎?那件事不知如何被皇上知曉了,皇上下令禁足她們一月。眼瞧著時間快到了,我心裡害怕,只能尋著法子討皇上歡心,方能有所倚仗。”

意歡微蹙眉頭,“嫻貴妃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的。”

嬿婉慘然一笑,“姐姐不知道,嫻貴妃她……罷了,我說什麼姐姐都不會信的,姐姐日後就看著吧。若是嫻貴妃找我麻煩,希望姐姐不要出手相助,我擔心姐姐也會被她們針對。”

隨後,嬿婉以時間不早了為由,告辭離開。

意歡靜靜坐在桌前,失神地望著那一豆燭火。

“主兒,時間不早了,您歇息吧。”荷惜端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對意歡說。

意歡漸漸垂眸,“荷惜,我好像一直追逐著皇上,可皇上對我卻……你說我是不是活得,沒有自我了。”

荷惜沉默了一下,才勸道:“主兒,奴婢覺得炩貴人說得有理,您何苦這樣呢?”

意歡神色恍然,依舊盯著桌上的燭火,一語不發。

而離開的嬿婉,則與春嬋一同走在宮道上,準備回永壽宮。

皎潔月色潑灑,將整個皇宮都映照得明亮。

嬿婉瞧著這麼好的月色,突發興致,帶著春嬋轉角往御花園而去。

春嬋小心扶著嬿婉,“主兒,時間不早了,您去御花園做什麼?”

嬿婉笑著瞧了她一眼,“賞花賞月賞……春嬋。”

嬿婉狡黠一笑,逗得春嬋鬧了個大紅臉。

春嬋嗔了一句,“主兒!”

兩人說說笑笑間,耳畔傳來了一陣琵琶聲。

嬿婉有些驚訝,“誰在夜色中彈琵琶?”

春嬋踮起腳往前瞧了一眼,只有個看不清面容的模糊身影,坐在花叢中彈奏著。

“主兒,在那兒。”

嬿婉順著春嬋指的方向望去,也瞧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默默聽了一會兒。

那琵琶聲如泣如訴,幽婉沉寂中,一股悲涼傷感之意隨著琵琶聲遠揚。

嬿婉心中一嘆。

她知道是誰了,也是個可憐人罷了。

嬿婉讓春嬋等人在原地等著,從太監手裡接過一盞燈籠,獨自往人影而去。

“你的琵琶彈得真好。”

嬿婉閉著眼聽完一曲後,真誠地對眼前人道。

白蕊姬淡漠地掃了她一眼,“是炩貴人啊,夜色已深,怎的不回永壽宮,還在御花園裡閒逛呢。”

話語客套中帶著疏離,顯然是在趕人。

嬿婉像是沒聽到一般,將燈籠放在桌上,坐在她身旁,“玫嬪姐姐的琵琶彈得極好,可否也教教嬪妾?”

白蕊姬冷哼一聲,“你如此受寵,還需要學琵琶討皇上歡心不成?”

嬿婉眉眼生動,“當然了,我出身不好,自是得多學點東西,才能保持盛寵啊。玫嬪姐姐之前不就是如此嗎?”

白蕊姬抱著琵琶不說話,指尖在琴絃上拂過,眉宇間泛起哀愁。

她想起了自已的那個孩子……

“咳咳……”

嬿婉眉尾微動,“玫嬪姐姐這是怎麼了?快請太醫來瞧瞧。”

說著,她起身就要喚春嬋。

在她動作之前,白蕊姬阻止了她,“咳,不必。”

在嬿婉驚訝的視線中,白蕊姬熟練地從袖口抽出一方絲帕,輕輕擦了擦唇角。

嬿婉不解地問:“姐姐生病,為何不請太醫診脈?難道不擔心病情加重嗎?若真是如此,姐姐還怎麼伺候皇上呢?”

看著和自已一樣出身卑微的嬿婉,白蕊姬深深嘆息。

或許是病中難受,也或許是月色正好,白蕊姬突地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傷感。

哪怕嬿婉正得盛寵,但世事無常,她當初也有意氣風發的時候,但如今不也是……

白蕊姬的指尖輕輕撥動琵琶,“早在我的孩子沒了的時候,我就不能伺候皇上了。”

嬿婉心中瞭然。

上一世,白蕊姬產子後身體受損出了紅,在死之前一直未曾治好,也難怪她傷心難受。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那個早夭的孩子。

若不是為了那個孩子,她也不至於對富察皇后下手。

現如今,自已暫時要保富察皇后的命,就得保住七阿哥永琮,那麼……

望著眼前滿身灰色霧氣的白蕊姬,嬿婉眸光微動。